他低叹了一声:“叙旧的时间该结束了。”
“无论如何,能够跟你再次相见,我都感到十分高兴。”
信宿斜视着他冷冷道:“我需要倍感荣幸吗?”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周风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应该教会了你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足以让你在那样的环境中活下去。”
这的确是一件荒谬的事实,即便是信宿也得承认这一点。
如果不是周风物教他怎样防备一个人、怎样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出现在身边的每个同类,他确实可能早就已经死在霜降、被那群虎视眈眈的野兽分而食之了。
可他也付出了难以承受的沉重代价。
信宿微微一笑:“确实如此,那我应该叫你一声老师了。”
“走吧,去我现在的地方看一看。”
周风物将他扶起,带着他一起走出门。
本杰明坐在院子里,嘴里吸着一条雪茄,看到他们出来,抬起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周风物道:“实验室那边还有项目要处理,我就先把人带走了。”
本杰明一挥手,笑了一声,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话,“好好照顾着,让他过两天好日子再走。”
周风物没再说什么,把信宿交到了跟着他过来的两个保镖的手上,几人一起离开了寺庙。
林载川跟本杰明他们一起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步行离去,直到完全淹没在雪地里,他才稍微垂下眼。
那几个人没有下山,而是直接往另外一座山头去了,说明谢枫的地下实验室很可能就在附近,是可以步行达到的路程。
这样再好不过,方便两边的人一起行动,还可以及时互相支援。
只是林载川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眼下最好的情况,就是信宿一到实验室的位置,就对上级发送行动信号,他们这边同步对本杰明的势力发起围剿,两个地方同时击破。
否则不管是哪边提前得知了消息,对他、对信宿来说都非常危险。
至于那些不好的情形,林载川甚至不敢去假象。
本杰明转过头,对他右边两个白人说道:“你们两个下山一趟,我昨天跟当地一个毒品贩子谈了一笔生意,约了今天钱货两清,你们代我出面,把东西送过去。”
“是。”
——
雪山。
周风物向来不爱好施加在身体上的痛苦,信宿这一路上也没受什么罪,是被他的保镖扛回去的,不过当然也不会怎么舒服就是了。
翻过了整整两座山头,他们才在半山腰的位置停了下来,这里离山区的城市很近,附近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了,露出光秃秃的一片山脉。
周风物身边的男人走到山前,抬起一块巨大的褐色石板,有一条通向山里深处的通道露了出来。
信宿感觉到眼前忽的一暗,他抬起眼,打量起四周有些幽暗的环境。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里曾经应该是一片墓地,山壁内部建造的非常工整,而且应该有一定年数了,不知道哪个王公贵族给自己打造的豪华坟墓,在这半山腰留下了一片空旷的通道,然后被本杰明的人发现,变成了周风物的实验场。
往里走不远,就隐约能看到这个山间实验室的浅蓝色轮廓,保镖推了一个轮椅过来。
周风物将信宿放到了轮椅上,温和道:“听说你行动不方便,前两天就为你准备下了。”
信宿:“你也跟以前一样喜欢未雨绸缪。”
周风物推着他,向内部走去。
“这里不冷,你可以把羽绒服脱掉,我让他们洗一下再送过来。”
信宿这件衣服从上山就没换过,确实已经脏的不行了,但实在是没有那个条件,为了保暖也只能穿着。
密不透风的山洞是天然的恒温场所,有些闷,但温度适中,到了实验室内部,信宿就把羽绒服脱了下来。
露出了手腕上的勒痕。
周风物看到他的伤,稍微怔了一下,叹了口气:“我让他对你尽量客气一些了。”
信宿眼也没抬:“我还活着就已经很客气了。”
周风物没在意他的讽刺,从医药箱里取了酒精和纱布,在信宿面前微微弯下腰,帮他简单包扎起来。
信宿不动声色地想:
他现在应该可以对上面发送消息,让他们准备行动了,周风物在这个实验室,说明他手底下其他的制毒师一定也在。
可是他还没有见到那些实验体,信宿不确定那些人是不是被关押在同一个地方。
信宿脑海中快速衡量片刻,还是决定等看到另外的那些受害者再说,反正他也会成为其中之一,周风物应该不至于把他单独安排在一个地方。
处理完信宿手腕上的伤,周风物又把他的衣服袖子挽上去,将一个留置针打在他的手臂静脉血管上,从冷藏箱里取了一包试剂输送过去。
“谢枫生前似乎研究出了比四号海洛因更加出色的新型毒品,听说你们把那个东西叫‘蓝烟’。”
“我得到了一点完成品,目前正在对蓝烟进行进一步的改良,第一版的改善试剂很快就能制作出来。”
“你可以帮我测试一下效果。”
信宿“嗯”了一声,不在意道:“随便吧。”
“我会先为你打一些营养剂。”
周风物看着他那细伶伶的消瘦手腕,轻轻叹息一声,“你看起来太瘦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四号海洛因的纯度可能吃不消。”
他的关切竟然不似作伪。
——周风物的外表、嗓音都有极强的迷惑性和欺骗性,一个刚跟他相识的人,会被他骗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想到他曾经竟然渴求过这样虚伪的“温情”,信宿就忍不住地感到恶心。
周风物调了点滴的速度,“如果觉得营养剂的温度太低,就告诉我。”
信宿没说话,只是靠在轮椅上,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没在一层的实验室停留太久,周风物把他推到了一个电梯上,电梯慢慢降了下去。
信宿听到机械转动的声音,微微睁开眼,如果他没有猜错……
电梯缓缓降到底,信宿的目光向外一扫,一眼看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个“玻璃房”,里面关着各种各种的“实验体”。
还有几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制毒师,透过玻璃在观察着什么,记录实验体的反应。
看到周风物回来,那些人稍微对他弯了弯腰,态度非常恭敬。
周风物把信宿推到一间空的玻璃房前,用指纹打开门口的电子锁。
“这个地方,在你之前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因为一次性摄入过量海洛因,所以去世了。”
“我对此感到很遗憾,已经让人把他的遗体送回故土了。”
“他的东西都收拾走了,房间也全面消毒整理过,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
周风物道,“在这里可能会有些无聊,我还有一个实验要做,不能跟你在这里停留太久。”
“要饮食或者洗澡,就直接跟外面的员工说,如果你想见我,让他们带你来找我就好,我闲暇的时候,随时愿意奉陪。”
周风物对信宿,当然是有欣赏的,如果说以前的信宿是他可以随意操控、随意丢弃的木偶,那么现在的信宿就是足以跟他站在天平两端的同类。
从一个木偶成长成人,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惊喜的事。
不过信宿显然不太想见他。
没什么兴趣地听他说完,最后才面无表情应了一句,“知道了。”
周风物很快离开,玻璃房里只剩下一个人。
信宿往旁边看了一眼,看不到隔壁房间的情况,是双面都无法透视的雾面玻璃。
这么狭窄压抑的房间,长时间被关在里面,正常人恐怕也要被逼的精神崩溃了。
信宿忍不住皱皱眉,抬眼看着挂在他头顶的那一袋试剂。
应该的确是营养剂,周风物不至于在这上面说谎,他最近正好虚的要命,补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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