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争则一脸诚惶诚恐,信宿今天开过来的那辆奥迪S8三百多万,刮了蹭了他都赔不起,万万不敢开着出门,他连忙摆手,“不不不用了!”
信宿微笑道:“反正我也是单身,跟着沾点喜气。”
贺争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顿了顿,他看了眼信宿年轻的、充满了胶原蛋白的漂亮脸蛋,“而且你这才多大,今年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
信宿无语低头审视自己,半晌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天真无邪吗。”
旁边的刑警一脸惊奇道:“信宿你竟然没有女朋友啊?”
信宿给人的感觉一直像是换女朋友比换衣服都勤快的花花公子,温柔阔绰、知情识趣,又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上流社会天菜,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情人。
但如果稍微了解信宿,就会知道他几乎是完全不近女色的人。
信宿眨了眨眼:“我没有谈过恋爱。”
听到这话,其他男警顿时就心里安慰了:“信宿这种条件都还单着,想想也没有那么愤世嫉俗了。”
“你们可不一样,信宿是因为自身条件太过优越所以找不着对象。”章斐言辞犀利、一针见血道,“信宿这外貌条件,女孩子看到他都自惭形秽——我们女人都不喜欢跟长的比自己好看的处对象,容易嫉妒。”
“单身狗跟单身狗也是有区别的。”
听到章斐这一顿有理有据的分析,刑警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由贺争同志带来的喜气,这几天气氛压抑沉重的办公室终于轻快了一些。
贺争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开着信宿的车走的,说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再给他开回来。
其他刑警也陆陆续续离开了,现在案情进入僵直期,想留下来加班都没有工作方向。
沙蝎的人长年游走在阴影之下,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油条,知道怎么隐藏身份,虽然警方根据楚昌黎的行车记录,找到了他家的位置,但在他的家里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利用的线索。
他的通讯记录、短信、聊天,都干净的匪夷所思。
吴昌广一案案发不到十天,警方找到了杀害吴昌广、冯岩伍的真凶,但关于何方背后的组织、其他受害人,乃至于沙蝎,所有线索都在他们的眼前戛然而止。
信宿车子没了,他也不着急回家,跑到林载川办公室里摸鱼,坐没坐相地窝在沙发里,“他们把证据处理的太干净,实在走投无路,就只能广撒网、多捞鱼了。”
坐在办公椅上的林载川道:“楚昌黎落网两天,那些人很可能察觉到了不对,说不定已经分散转移了。”
跟警方周旋这么多年,沙蝎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狡兔三窟。
信宿感觉有点头疼:“你还有其他办法撬开楚昌黎的嘴吗?”
信宿倒是有一箩筐的办法,但是他可以保证,他前脚让楚昌黎吐出实话,后脚就要被林载川亲手提进审讯室里。
他答应过林载川不会“过界”。
林载川转动手里的黑色签字笔,乌黑眼睫微微低垂着,情绪看起来晦暗不清。
半晌他轻声道:“不需要楚昌黎说话,他现在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信宿微微一怔,然后恍然挑了下眉。
楚昌黎已经落网三天,沙蝎对他也不可能有完全的信任,没有人能保证楚昌黎的嘴绝对严实,他被警方关押的时间越长,那些人就会越会怀疑。
能不能顶住审讯压力、会不会交代出不该交代的东西……
沙蝎很可能会有所行动。
而林载川是一个相当擅长化被动为主动的决策者。
信宿听他这么说,知道林载川可能已经有了什么打算,于是抬起两只手伸了个懒腰,“那我去跟何方友好交流一下。”
林载川闻言稍微蹙眉。
他看过信宿审问何方的监控录像,何方明显很惧怕信宿,而且最近何方的精神状态忽好忽坏,让这两个人单独相处,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信宿非常无害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他是未成年,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林载川看了他两秒,还是点头:“去吧。”
信宿得到上级许可,蹲到沙发旁边,随手翻了几包零食揣进兜里,走出了办公室。
林载川看着他离开,然后无声叹了口气,神情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每次涉及沙蝎的案件,都会处理地相当困难,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也是这样。
但五年前林载川还只是刑侦队的副支队长,上面有位经验老到的一把手顶着,尚且没有那么沉重的责任与压力。
晚上九点,夜幕倾泻而下。
信宿确实跟何方“友好交流”了一番,他端着手机在何方惴惴不安的注视下打了两个小时单机游戏,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何方捧着播放益智动画的平板电脑,束手束脚坐在他的旁边,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一口。
信宿过来的时候没穿警服,黑衬衫里面套了非常养生的保暖内衣,他本来就长的年轻漂亮,皮肤白皙,被房间里雪亮的白炽灯一照,没有那股阴郁气质的时候,乍一看上去像没毕业的男大学生。
直到打算离开的时候,信宿才突然冷不丁开口,开门见山地说:“楚昌黎今天在审讯室里交代了一些事。”
“在那个组织里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但最后能活下来的名额非常有限,对吗?”
何方沉默了许久,然后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信宿意味不明道:“那你呢?”
你是怎么在这种残酷的“淘汰”中活下来的?
何方的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昏暗的画面。
房间里的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进他,双手举着一把闪着冷光的刀。
同伴的声音有如咒语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旋。
“何方……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不想你死,但是你不死,我就会死。”
“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想”
“对不起、别恨我……”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
“别杀我、别杀我——”
“何方、何方——!”
“我杀了人,我是杀人犯。”何方闭了闭眼睛,哑声道:“我不能变成正常人了。”
信宿微笑道:“你当然不会是正常人,你原本是可以屠龙的少年勇士。”
那声音有如黑暗中恶魔的蛊惑低语,带着某种诡异而神秘的危险,但何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竟然第一次有了直视信宿的勇气。
“敌人太过强大,所以你痛恨但又畏惧他们,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你在被驯化的过程中学会伪装、听话,这样可以避免很多疼痛与鞭打。”
“你对那些人产生根深蒂固的恐惧,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能伤害其他人,这些都是人的本能……并不是你的错。”
何方怔怔想。
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吗?
“但是何方,”信宿的语气突然冷淡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责备,“当他们不再控制你的时候、当你对自己的行为有自主选择权利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继续当一个言听计从的提线木偶。”
“为什么要听那些人的话,杀了吴昌广。”
何方完全愣住了,好像第一次想到还有这种“选择”。
被放出去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还可以逃跑……他不敢。
他为什么没有反抗呢。
他太害怕了。
“服从”、“忠诚”。
这好像某种难以拔除的烙印,已经在长年累月的训教中,深深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甚至连自我意识都被扼杀。
何方怔怔盯着眼前年轻刑警纹理清晰的漆黑瞳孔,好像被某种强大力量慑住了,以至于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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