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刑警道:“……就跟赵培昌一样的反应吧。”
“所以我想,直接正面调查难以实现的话,”
信宿微微一笑,“不如以毒攻毒试一试。”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下午五点半,日落时分,村庄远处连绵的山脉被黯淡的一片昏黄。
桃源村古井附近站着几个村民,神色各异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脸上都变得有些不好看。一个穿着棉大衣的外地人步伐略蹒跚地走了过来,隐约听到了“村长”、“警察”几个字。
看到有外村人进来,村民齐刷刷看向他,面色警惕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老乡,我来问问,附近有没有能坐客车的地方啊,”中年男人说着一口浮岫当地方言,用拳头抵着嘴唇咳嗽了两声,“我是旁边寿县村的,本来想过来投奔我二闺女,没提前打招呼,二闺女说她这两天都不在家,让我回去……我是从客车站打了个摩托过来的,现在坐不上车了,走了一路也没看到有客车路过。我得回我大闺女家,晚上没地方住了。”
村民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皮肤发黑,一双手干农活的粗糙,看着的确像个下地的庄稼人。
村民有些冷漠道:“这附近没有坐车的地方,你得走到外面大路上,有客车从那儿走。”
男人问:“远不?”
“一个钟头就走过去了。”
旁边一个人道:“一个钟头,都快七点了,客车也不跑了。”
“唉,那我今天晚上只能先找个村头将就睡了,明天再去坐车,”男人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人老了,干什么都是拖累,一个男人在闺女家里也遭人嫌。”
男人舔了一下干燥起皮的嘴唇,又讨好地笑了一笑:“老乡能不能给口水喝?我一下午都没喝水了,走了一里地,嗓子都快冒烟了。”
听到这句话,几个男人都没吭声,村子里这两天“不太平”,他们不敢放人进去。
半晌,一个老妇人才道,“你过来喝口水吧。”
男人顿时感激道:“谢谢、谢谢。”
女人带着男人走到家门口,吱呀一声,进屋用塑料水瓢从大水缸里舀了半瓢水,递给男人,“喝吧。”
男人端着水瓢狼吞虎咽地喝了水,又道了几声谢。
女人道:“这么晚了,怎么不给你大闺女打电话,让她过来接你。”
“城里人都忙,她白天上班,晚上哄孩子,再管着我一个老头子,给她添些麻烦。”
男人叹气道:“本来我一个人住在农村,种点花生、麦子,一年挣个万八千的,吃喝看病勉强够用。可是这两年收成是真不好,卖的钱还没有投进去的本钱多,一个人真是过不下去了,才去投奔两个闺女。”
“有句话怎么说,老年有福才是福啊,像我这样的,走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男人自嘲一句,又道,“我看你们村子里的老人,都挺好的。”
女人“嗯”了一声:“我们庄稼收成挺好。”
“村子里那口井也是好井啊,”男人道,“我刚刚看着里面还有水,现在很多古井都干了,古井的活水也养人,有灵气。”
女人道:“你刚刚喝的就是井里打上来的水。”
男人随意在屋子里看了两眼,发现女人的家里有两个水缸,一大一小,并排摆放在一起。
女人打开另外一个小水缸的盖子,把水盛进碗里,两只手端着碗,喝的干干净净。
男人好奇问:“这也是井水?”
女人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太一样的情绪,对他道:“这是河水。”
男人表情惊讶:“河水?河水还能喝吗?村里人不都在河里洗澡洗衣服的?”
“我们村的河水不一样,干净。”女人道,“村里家家户户都喝河水。”
男人撇了一眼那水缸,跟旁边清澈的井水相比,里面的河水完全算不上“干净”,肉眼可见的漂着一些杂质,还泛着一点黄。
男人故作不解道,“不是有井水了,怎么还喝河水呢?保不准里面有没有细菌的。”
“我们的河很干净,”女人又重复了一遍,“饮用河水的人,会受到河神保佑,身体健康,接受河神赐福,庄稼丰收,衣食无忧。”
男人问:“……河神?”
女人语气极为虔诚:“是我们桃源村的守护神,在河里显灵。”
男人明显对这种说法不以为意,打着哈哈道:“真有意思,竟然还有这种说法,那我能喝一口吗?说不定喝了这个河水,我回去种地也发财了,就不拖累闺女了,哈哈。”
女人只是淡淡看他一眼,“这种事,心诚则灵,不可玩笑。亵渎神灵,必遭反噬,轻则疾病缠身,重则危及性命。”
这几句话不像是乡村女人能说出来的词藻,更像是有人给她“灌输”了某种观念,而她对此深信不疑。
男人脸上的表情稍微僵了僵,像是害怕似的四处看了两眼,压着嗓子问:“真的吗?这么玄乎?”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以前我们村子里有个人,公然辱骂河神,在河里倒石灰、倒水泥,后来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暴毙山野,村里人报了警,警察也查不出原因,找不到凶手,一直没找着。村里人都说,他是因为亵渎神明,所以被神明降下制裁,罪有应得。”
男人——沙平哲的太阳穴不动声色跳了跳,知道她说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赵洪才。
沙平哲这次是带着整个刑侦支队的希望来的,给他们先“探路”。
警方尽量避免跟当地村民正面爆发大规模冲突,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人身伤亡。信宿说“以毒攻毒”,既然从外部瓦解不行,那就派人打入敌人内部,“温和”获取线索。
沙平哲是刑侦队里最好的人选,队里的其他人跟他相比都太年轻了,而且一直住在城里,也完全不“接地气”,很容易引起桃源村村民的怀疑。
沙平哲本来就到了要退休的年纪,破破烂烂的棉大衣往身上一裹,稍微一弓腰,看着就是一个长年下地干活的农民。
村民会提防警察,但是不会太过提防一个“同类”。
沙平哲一脸将信将疑道:“会不会是在村子里得罪人了,所以被人报复了?”
女人摇头道:“死的那个人叫赵洪才,是我们村以前的副书记,平时里人挺好的,本来是挺和善的一个人,也没跟人结过仇。”
“只有在碰到河神的事的时候,就跟疯子一样,说我们是都被控制洗脑了,说整个村子都‘中毒’了,可村子里的人日子变好是真的,没有河神以前,我们从来没有这种收成,现在都富足了,都是河神的庇佑。”
“赵洪才还说,绝对不可能让河神继续存在下去,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沙平哲倒吸一口气,脸色变得发白,调动毕生演技,表情惊恐又惊讶道:“难道真是,河神显灵了?”
女人道:“不然村子里就我们这几十户人,都知根知底的,真的有人杀了人,警察怎么可能找不着凶手?”
沙平哲:“那警察是怎么说的?”
女人道:“警察说,赵洪才是被人谋害的,但凶手无法确定,但是凶手杀了人,不应该抛尸不被人发现吗?怎么会把尸体放到那种地方?一定是河神被激怒了,所以才把他吊起来,挂在山上。”
沙平哲心道:“凶手恐怕是故意让村民有这种想法的,通过对生命的敬畏与恐惧反复加固村民对河神的信仰,确实是‘洗脑’。”
女人道:“赵洪才的尸体在公安局放了一个多月,我们村长带着人把他拉了回来,准备下葬。”
沙平哲感觉到一丝矛盾,“ 他冒犯河神,跟整个村子里的村民都不对付,你们怎么还要把他的尸体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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