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载川微微一怔,抬眼看他:“怎么了?”
贺争道:“还是你走之前的那个案子,当时咱们在桃源村,不是抓了一批制毒的毒贩子回来吗。”
林载川当然记得——那是霜降的人。
贺争道:“有个犯罪分子一个月前在审讯室里交代,说在咱们市局内部有他们安排进来的卧底,在他们组织里的代号是‘惊蛰’,他说他只知道有这么回事,但是不知道具体那个人是谁,也是听组织里的那些高层无意透露出来的。”
林载川倏地一皱眉。
“这个消息一出,咱魏局多年没犯的高血压都上来了,头发哗啦啦的往下掉。”
“这内鬼一天查不出来,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弄得整个缉毒支队都人心惶惶的,到现在里里外外彻查一个月了,也没查出可疑人员——现在罗队怀疑是那个人在故意散播假消息,挑拨他们内部矛盾的,毕竟这种话无凭无据的,有张嘴就能编出来。”
信宿面不改色地听他说着,眉头都没动一下。
林载川一时也没有说话。
许久他轻轻舒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的神情平静至极,没有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跟刑侦队的同事叙完旧,林载川去了楼上他的办公室。
房门关着,他抬起手敲了一下门。
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江裴遗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看到林载川回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又微微一皱眉。
“裴遗。”林载川走进办公室,关上门道,“我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江裴遗盯着他严肃道:“你受伤了?”
林载川没想瞒他,点点头:“已经恢复很多了,不严重。”
江裴遗起身道:“怎么,很棘手?”
林载川在沙发上坐下,有些疲倦道:“抓到了本杰明,还有他的手下,基本全都落网,但是另一个幕后黑手现在还下落不明。”
林载川把最后行动的结果大概跟他复述了一下。
江裴遗:“在那种环境下的人,报复心都很强,要小心他暗中对付你们,不过按照你的说法,他短时间恐怕也掀不起什么水花,不用太过担心了。”
林载川:“嗯。”
江裴遗打量他片刻,“你好像还有别的心事。”
印象里林载川一直是一个很通透豁达的人,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许多悲剧不幸,都能安然处之,他很擅长抚平一些伤痛,否则也不会养成这样温润的性格。
但这时候的林载川看起来不太好。
字面意义上的“不太好”。
他坐在那里,一股极重的疲倦与沉重几乎从他的眉眼间散开。
这样的负面情绪不能在信宿面前表露出来、不能在下属面前表露出来,见到多年交心的朋友,才不自觉泄露出分毫。
林载川像是有些不适,轻轻咳嗽了两声。
江裴遗倒了一杯水给他。
林载川沉默许久,而后低声问道:“裴遗,当时匪石的身份暴露,你怀疑过他吗?”
当年林匪石曾经在一个犯罪组织卧底,借着那个身份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后来身份暴露,所有警察都觉得他是打入公安内部的眼线。
江裴遗道:“没有。”
“我很清楚匪石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我了解他,信任他。”
“同时我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有时候耳听、眼见,乃至于所有人都认定的‘真相’,都不一定是真的。”
“你只要按照你认定的真相,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顿了顿,江裴遗轻声道:“但前提是那个人能够让你孤注一掷地交付信任,否则满盘皆输。”
林载川几不可闻喃喃道:“我也……”
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江裴遗看他的反应,隐约明白了什么。
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不愿意轻易置评。
望了林载川片刻,他低声道:“身上有伤就早点回去休息。”
“我跟匪石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直到你的身体恢复、可以承担的了整个刑侦队的担子。”
林载川道:“匪石去哪里了?”
江裴遗的语气有些无奈:“去商场买零食了。”
上次他们来浮岫的时候,带回去的那只据说长不大的小香猪不出意外又长大了,林匪石把那只很大的宠物猪带了过来。
这段时间每天都去商场买食材,给家里的小猪做营养餐。
江裴遗道:“有时间的话就去我那里吃饭。”
林载川点点头:“明天吧,我跟小……信宿一起去。”
信宿给江裴遗的感觉其实一直不太好——他跟林匪石很不一样,那股阴郁冰冷的感觉几乎是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骨头外面是冷的、骨头里也是冷的,好像整个人感觉不到一丝热意,像六月天里一块兀自寒冷的冰。
但他相信林载川的判断。
而且,没有跟信宿接触过,江裴遗也不会轻易断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办公室离开,在三楼横穿过一道天桥,另一边就是缉毒队的一把手办公室,罗修延正通宵达旦地加班。
林载川进去的时候,他差点被桌子上的各种文件埋了——
看起来这段时间缉毒队确实焦头烂额,罗队本来精壮结实的身体都瘦了一圈,脸上胡子拉碴的,一点不修边幅。
屋子里烟味很重,甚至有点呛人,罗修延抬起眼,看到来人稍微有些惊讶,站了起来,“老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载川道:“今天刚回,听说你这边似乎出了一点事故。”
“…………”罗修延哽了一下,重重唉了一声。
他用力抹了把脸,哑声道:“都是长年并肩作战的战友,谁都不想相互猜忌怀疑,那孙子说的是假话耍我们玩儿就算了,万一是真的……”
林载川安静了片刻,语气平静地问,“罗队,他说的那个卧底,是安插在缉毒支队,还是在浮岫市局?”
罗修延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理所当然道:“霜降是个贩毒团伙,要安排眼线肯定是在我们缉毒队啊?”
他又想了想,皱起眉道:“但你要是这么说的话……”
“那个人说的确实是‘你们市局里有我们的人’,不是你们缉毒支队。”
突地反应过来什么,罗修延猛地抬头看着林载川,语气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那个眼线在你们刑侦队里?!”
——
第五卷 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咦?你这个小辫子是怎么回事啊?”
从信宿进门过去三十分钟,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脑袋后面绑在一起的头发——叙旧的太投入,都没意识到这人回来还换了一个发型。
信宿坦然道:“受了一点伤。”
他从进门开始一直是侧脸对着那些同事,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转了转头,露出了被挡住的另一半脸颊。
章斐看到他耳后的伤口,没忍住“卧槽”了一声,差点原地跳起来,“你的脸这是怎么了!耳朵后面怎么有一道这么长的伤!”
那道伤口恢复的很好,半个多月的时间已经结痂了,但是看起来视觉上还是挺吓人的,毕竟再稍微延长一点,就直接划到脸上去了。
“只是皮外伤,不太严重,现在已经恢复很多了。”
信宿有些无奈,稍微低了一下脑袋,“要不是我头发还算多,你们就能看到我的头发秃了一块,当时为了缝针,把伤口附近的头发都剃掉了。”
“还缝针了,得多疼啊。”
章斐小心翼翼上手握了握他的狼尾,然后哽咽了一下,更为悲痛道:“剃去了一块头发,剩下的头发都比我多,什么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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