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6:孤山(58)
“你不好奇后来发生的事吗?如果你没有撒谎,真的曾悄悄放走洁西卡,可她却从此人间蒸发渺无音讯,她去了哪?遭遇了什么意外?”
“她只是一个警察的女儿,我也仅仅只在一次投资基金的场合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我们之间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我认为在我冒着被父亲发现的危险放走她之后,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善意。难道你觉得我还应该像一个暗中的保护者一样,亲自把她毫发无伤地送到他父亲怀里吗?”庞德说,“希望你能明白,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也不是因为我孤独寂寞找不到人倾诉内心的秘密。我做的所有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家族可以继续存活下去。至于那个女孩是死是活,现在在哪里,你应该让沃特·纳尔森自己去想办法。他是一个父亲,父亲都应该为自己的孩子负责,不管他有什么崇高悲壮的理想,有什么天下无敌的野心,如果他做不到顾及家人,当初就不应该自私地结婚生子,妄想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这几乎是庞德·卜伦诺说过的情绪最激烈的一番话了。似乎因为父亲和孩子这个话题,触发了他心中某一处敏感的地方。
露比也为这番话而沉默。
父亲都应该为自己的孩子负责。
他反复在脑海中重复这句话。
“好吧,洁西卡的下落我会另外再想办法找答案,合作的事,你最好能够在舞会结束前做决定。”
“你是不是在出门前已经写好了合作的契约书?”
“没错,只是这份契约书留存在我们彼此的脑子里就够了,有形的东西总是难免落入有心人之手。我不喜欢威胁别人,因为好的合作是让双方满意,心甘情愿做出决定。像普利兹·琼斯那样以人质做威胁达成的交易虽然在短时间内也会生效,最终却只能迎来糟糕的结局。”露比说,“今晚我们聊了很多,即使我们还不能完全信任对方,可多少互相有了些了解。也许在你看来当时无法解开的困局,现在已经不再是难题。”
“你真是从容不迫。”
“我演技好,看起来从容不迫,其实心慌得直跳。”
“洁西卡的父亲沃特,现在在哪?”
“你想知道?”
庞德笑了,但从眼睛里看不出这个笑容的真意,他说:“什卡郡乐园是个令人怀念的地方,它曾经辉煌过,现在也是个狂欢的好地方。”
露比皱了皱眉,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疏漏。
“你的计划把我们——包括普利兹在内玩得团团转,现在不想玩了就找个喜欢的人选合作,难道没有考虑过消息一旦开始流传,就没那么容易消除干净。还是你觉得沃特·纳尔森已经不重要,无论他下场如何都无所谓?你认为普利兹会乖乖在家等待你拿到证据吗?他是规则的破坏者,不会放过任何可趁之机。”庞德说,“你们现在赶去已经太迟了,枪战恐怕早就结束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露比问,“是为了嘲弄我也有犯错的时候?”
“当然不是。虽然在对白猎鹰进行调查时,我确实对特罗西家的人产生过好胜心,但当我见到你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认输了?”
“不,因为我们之间无法分出胜负。”庞德说,“这就像一场牌局,玩了那么久,可对方手里总有你意想不到的牌。其实我们并不是想从对方嘴里挖出什么秘密,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而已。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表明我的立场和诚意。你说得很对,好的合作是让双方满意,而不是互相威胁。从你开始进行诱饵计划,我就一直派人跟踪沃特·纳尔森,但不是为了父亲留下的暗杀令,只是不想让普利兹先得到证据。”
露比懂得这一招,庞德和他一样,对一件事的结果做出完整预测,并且准备了好几种应变计划。他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纵览全局的自信,不由产生一些惺惺相惜之情。
“你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在什卡郡乐园附近?”
“不是我的人,我不会和我的叔父作对,他是我唯一可靠的亲人。”庞德矢口否认。
“也不是我。”露比同样坚定不移地回答,“普利兹·琼斯先生是白猎鹰最尊贵的雇主,我们一向信誉良好,不会做出那种违反承诺的事。”
“哦,那一定是马洛里的人了,他们总是喜欢打打杀杀。”
“是啊,明明那种以牙还牙杀人放火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却总有人沉醉于过去的辉煌。”露比说,“我们还是聊些愉快的话题吧。”
“愉快的什么话题?”
“比如在你的私人聚会上正要进行慈善捐款。你知道我们是冒充的宾客,并不是地产大亨之子斯蒂夫·盖洛本人和他的小女朋友,所以对捐款数目没个准。本来我只不过想到这里找点线索,完事后立刻一走了之,没想过随口报出一个天文数字的捐款会怎样?你要不要安排一个人去告诉那位冒牌的盖洛先生正确的数目?”
庞德说:“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雪莱小姐。你的幽默风趣让我印象深刻,相信你无意间闯进这个房间完全是个美丽的误会,不如让我的助手送你回宴会厅,让你和你的舞伴享受接下来的美好时光。”
“好吧,卜伦诺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一点也不想错过斯蒂夫以盖洛集团公司名义为儿童医院的孩子们捐款的那一幕。”
“我也不想错过,我会把它录下来的。”
虽然庞德的神情始终严肃正经,但露比知道买卖已经谈成了。
“这算不算意外收获?”露比问。
“今晚有那么多尊贵的宾客,而只有你,雪莱小姐。”
“我?”
“你是一张很漂亮的门票。”
露比错愕片刻,立刻心领神会。这份宾客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有头有脸互相熟识,可以说只有真正的富豪名流才会收到邀请。可庞德亲自挑选的贵客中却有梵妮·雪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即使隐藏在斯蒂夫·盖洛身旁也无法解释她如何获得受邀的资格。她不只是一张门票,甚至是一扇门,可以让白猎鹰顺利进入聚会场,让露比走进这个书房。
庞德想见他,还要让他费尽心思主动走到这里。
露比对他微微一笑:“看来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
“我很期待。”
“最后一个问题,以你对普利兹的了解,你觉得你父亲的账目证据足够引他上钩吗?”
“要我说,他确实对账目感兴趣,但不至于会为此冒险。”庞德说,“只有一样东西一定能让他上钩,就是那些账本所代表的实际意义。”
“钱。”
这确实是人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是老卜伦诺一生积蓄却无法使用的巨款。
“你愿意用那笔钱当诱饵?”
“不,我需要那些钱作为新家族的重建资金,所以只能给你一小部分,账本也是,但我可以保证这一小部分就足够了。”
“普利兹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别人去骗他当然不行,可是你不一样。”庞德说,“能不能骗过一个人对你来说,问题只在于你想不想骗他。”
“既然你这么说,我总不能说不行。”
庞德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给他:“里面有一部分账本的照片,你也可以用它和我联系。我觉得你们需要一个杀人的地方。”
“有时候我们会在家里杀,不过有个特定地点更好些。”
庞德点了点头问:“还有什么需要?”
“我很喜欢这张椅子。”露比轻轻地转动了一下那张座椅,“你可以告诉我是哪里买的吗?”
“如果你喜欢,等事情结束,我会送到你的店里去。”
“谢谢,你真是个慷慨大方的人,卜伦诺先生。”
第61章 盖洛先生的捐款
麦克摘下耳中的通讯器,揉了揉胀痛的耳廓。
里昂担心地望着他,看出他的紧张和疲倦,因此不敢在这个时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麦克才松懈下来,望着手中早已变冷的三明治。
“要不要我再去买一份热的?”里昂问。
“没关系,我已经吃饱了。”麦克说,“别担心,一切都很好。”
“是吗?露比和艾伦很安全,那就好。”里昂也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他不太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商量计划时没有带上他,不过里昂并不为此沮丧难过。以前他会觉得别人瞒着他是不信任他,现在他认为那是对他的善意。
知道得越少,离开得越容易。
“舞会还有多久才结束?”
麦克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会儿,接下去大概是为儿童医院捐款的环节,可能还有几支舞曲,然后大家才尽兴而归。”
“我没有参加过舞会。”
“这样的舞会全是应酬。”
“好像很有趣。”里昂说,“里面全是些有钱人,艾伦真是个了不起的杀手,无论什么场合都能行动自如。”
“他做了很多准备才能这么自信,谁也不是天生的杀手。”
“我没有办法想象他毫无经验的时期,我觉得他生来就这样完美无缺。”里昂说,“抱歉,我又在你面前说这些话。其实我很希望他能喜欢我,把我当做朋友,不过好像不行。他可能永远只是我的偶像和目标,但我很高兴,我一点也不后悔那一天走到你们的桌边打招呼。如果我一生只有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是你,会让我感到非常幸福。”
麦克向他微笑:“以后你还会有很多朋友,艾伦对你的态度和别人不一样,并不是因为他讨厌你,他对你的关心超出了你的想象。”
“我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现在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里昂忽然担心地问,“他不会从通讯器里听到吧?”
“我把通话关了。”
艾伦什么也没听到,他正专心致志地躲避女孩们的邀约,有时避之不及就得想尽办法把她们带回自己的舞伴身边。他的伤口越来越疼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不巧再次被海伦娜·谢瑞尔堵在角落里。
“斯蒂夫,我一直在找你。”海伦娜毫不见外,亲昵地叫他。
“我也在找你,亲爱的。”艾伦立刻向她展露微笑,“你怎么不去跳舞呢?”
“我在找舞伴,就是你。斯蒂夫,你和别人跳了好几支舞,还没和我跳过呢。”
海伦娜抓住他的手,把他扯向舞池中央。艾伦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拉扯得他背后的伤口一阵剧痛。他向前走了两步,看到舞池对面海伦娜的未婚夫戴维德一脸不快地喝着酒。
直觉告诉艾伦,如果真的和海伦娜跳这支舞,恐怕这位戴维德先生就要醋海生波。他还记得自己是冒牌货,可不想因为争风吃醋上明天报纸的头条。
“海伦娜小姐,我想……”
“你想什么?”
“我有点累了,头痛得要命。”
海伦娜回过头来看着他,似乎想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看出他有没有在撒谎。
“可是我邀请了你。”
艾伦看到她面具后的双眼中浮现出气愤、失望和委屈的神情,求而不得这种事让她有些意外失措。
这时一只托着药片的手伸到两人中间,露比用一种谁都能听出来的刻意关怀的语气说:“斯蒂夫亲爱的,老远就听到你说头痛,我的提包里有你的止疼药,要来一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