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穷(55)
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委托。
而据赵阳的父亲说,委托……或者说指使赵阳做这件事的人,就是颜清。
不久之后,赵阳也承认了这个事实。
不过他表达的方式就和赵益完全不同了。
他说教训顾骋是他自己的主意,顾骋的行为对颜清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就提出要帮颜清“打抱不平”,给顾骋一点教训。尤其是按照颜清的说法,顾骋在赵阳找过自己之后,给予她很大的“羞辱”。赵阳得知这个情况,就觉得自己有责任要帮颜清“出气”。
他最开始的想法是,找几个“江湖朋友”把顾骋修理一顿,再威胁吓唬一下,让他“学会怎么做人”。但颜清马上就否决了这个主意。
然后透露了一件事,那就是顾骋之所以跟她分手,是因为顾骋自己是同性恋,并且还交了一个“男朋友”。
赵阳马上就非常反感,觉得很恶心。
所以在颜清提出,“拍一些顾骋是同性恋的证据”好让她“揭穿对方真面目”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不过在些这之后,赵阳马上就“很有义气”的将后面所有的安排揽到了自己身上,表示这些“完全不关颜清的事”,都是他的注意。
赵益在看到自己儿子的问询记录的时候,差点没背过气去。
明明之前通过律师已经给他交代好了,竟然一上场就擅自改了台词。
非要给颜清开脱也就罢了,但你为什么要扯上受害人,扯上同性恋?
这个时候同性恋在国内还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身份,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很严重的侮辱,在一些小地方,或者二三流的学校,一旦爆出同性恋的身份,轻则取消评奖评优,重则直接退学退岗。
而赵阳他不但在谈话中反复强调顾骋的取向,还甚至于把霍誉非称之为顾骋的“姘头”。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赵益冷汗唰一下子就从背上流了下来,全身上下瞬间没有了温度。
而霍誉非看见这两个字,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坐在床脚下的榻榻米上,对面的墙壁上打开着一块很大的投影,正在放一部外国的电影。
顾骋上大学之前几乎都没有接触过任何娱乐活动。
从小到大去过寥寥几次电影院,都是学校组织看一些像是《一个也不能少》《雪山(长征精神永存)》之类的宣教片。对于那些耳熟能详的明星和经典电影,他一点概念都没有。
刚好这几天霍启东也不许他们回“家”,霍誉非想起自己房间里有高清影院,就拉顾骋来恶补一下经典老片。窗帘拉起来之后,房间里光线就很暗,坐在榻榻米上靠着床脚安置的软垫也很舒服。
尤其是顾骋忽然发现,电影真的很好看,很有意思。
高中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分心的余地,尽可能的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一个是因为高中的课程更难,竞争压力更大。另一个是因为他是走读。
每天在路上就要花费两三个小时,而回到福利院之后,又根本没有能够让人安心学习的环境。所以他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
顾骋的初中是在京安福利院所属片区的一个初级中学上的,学校按照他的情况减免了全部学杂费用。当时他们福利院还在上学的小孩都归属同一所初中。京安区已经是B市市郊,几乎可以说B市的卫星镇了,这里的教育质量当然不可能有多好。所以,尽管顾骋初中的时候在学校每一次成绩都稳居第一,甚至甩开第二名三四十分,全市统考的时候也只排到一百多名。
但他很努力。
当时京安福利院的孩子没有哪个人像是他一样,能够这样早,这样清醒的认识到,什么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当然,就算别的人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恐怕也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能吃得下苦,忍得住寂寞。
大概在那个天真烂漫、充满幻想的年纪,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够看到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
或者说,自己所在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
他们还以为世界是一块长满了鲜花的草毯。
所有人在一起跑来跑去。
但这些都是幻觉。
世界不是扁平的。
它有很多很多的层。
一层和一层之间的隔膜透明得像是不存在,却又坚不可破。
每个人一出生就被丢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有的人家境优渥,即使成绩次次垫底,也照样无忧无虑,最多被训斥几句,长大之后照样能在父母安排下,握着几套房子过极为安逸的生活,所以他们主张“学习无用”。而有的人,出生在一片肮脏破败之间,所谓的“应试教育”就让他能够逃离这种生活的唯一孔隙之光,而且只有那么很小很小的一点。
就算是拼尽全力也都未必能抓住机会,更遑论无忧无虑而不自知呢?
也或许努力有时候就能换来好运气。中考的时候,他超常发挥,考到了全市第九名,被几所重点高中抢着要。顾骋从中挑选了奖学金待遇最为优厚的一所。
按照中考的成绩排名,他一进校就被安排到了宏志班。宏志班名义上是为了经济困难的优等生特设的班级。但因为当时B市的政策,所有的高中都不允许设置“重点班”将学生区别对待,所以宏志班就变成了变相的重点班,所有学生挤破脑袋都想进。
而学校行程竞争机制,每个月根据月考排名重新分班。宏志班本身就是由中考前几十名的学生组成,竞争压力很大,而这所高中又是B市最好的几个高中之一,学生的平均水平就很高,再加上他们课外各种名师辅导补习,
刚刚升入高中的顾骋还没有完全适应那种学习的节奏,第一次月考就差点掉出去。
对其他同学来说,一次没考好掉出去没什么,下个月考回来就是。
但他不一样,当初的协议内容是,只有他一直保持成绩不掉出宏志班,才能够享受优厚的奖学金待遇。
“一直保持”的意思就是,一次都不能够掉出去。
他压力很大,加上自己基础又弱于其他人一些,几乎整晚整晚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怎么样能把成绩提高上去。
甚至还想了许多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那段时间他过得很艰难,但终于还是熬过去了。
并且还把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
他改变了曾经的名字,从“顾承岳”变成了“顾骋”。
于是有了后来的他。
有时候回头想想,顾骋也觉得上天对他还是有一点眷顾。
高考超常发挥,以很高的分被P大录取。
顾骋一直都很没有安全感。
直到自己真真正正离开京安,搬进了P大的学生宿舍,还在不断的自我怀疑——
这会不会是假的?
会不会一觉醒来,就有人通知他搞错了?
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珍惜,对大学,的态度和其他同学也不一样。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大学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生活,而且这种生活比高中要安逸许多。
但顾骋很耿直的认为大学就是来学习的。如果没有充分利用这里的资源和时间学点东西,就非常有罪恶感。尤其他还要做各种兼职来缴纳学费和维持生活。
是了,他那时还想多赚点钱,对女朋友好一点。
所以他唯一看过的三部电影,两部是和颜清“约会”的时候被拉去看的,还有一部是用了整整一个学期,在学校机房做作业偷懒时,每次十几分钟分了许多次看完。
直到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看了哪些内容。而在当时,他也并不觉得电影多么有意思。
还总觉得,花几十块块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有点太划不来了。
但是他现在想法已经完全不同。
谈恋爱怎么能不一起看电影呢?
他其实都有点想,现在就拉着霍誉非去电影院,买着一大盒爆米花。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的话。
霍誉非就对投影在荧幕上的这部《美丽心灵》没有什么兴趣。
他看着看着就有点困,打了个哈欠,一边看看荧幕,一边低头看看手机查收消息。不知不觉就靠在了顾骋肩膀上,又不知不觉把脑袋放进了对方脖子里。
顾骋觉得特别痒。
不光是脖子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就听到对方控制不住的“噗嗤”了一声。
然后就把整个下巴埋在他脖子里,闷闷的笑了起来。
顾骋被他弄得痒得不行,却又不舍得把人推开一边,只好不停的往后缩脖子。
霍誉非也发现了,就把脸拿开一边,然后笑声就再也藏不住。
“宝贝,你看……看这个。”他努力的咳嗽了几声,掏出手机来给顾骋看上面传来的邮件。
手机屏幕比较小,偏偏顾骋觉得这是正事,还要从头看,半天都看不到重点。
霍誉非不耐烦了,干脆又把手机收了回来,一边跟他简单的复述赵阳供述的话,一边乐不可支的又靠了上去。结果笑得太开心,差点靠了个空。顾骋就伸手接了一把,顺势把他的脑袋压在怀里,让他整个上半身都枕在自己伸直的腿上。
霍誉非还想爬起来,不过这个姿势不太好用力,很快又被镇压了。
他索性就笑眯眯的又枕了回去,调整着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同时快速的解释清楚情况,拿着手机给顾骋看重点。
顾骋目光从上到下掠过,忽然就一顿。
然后脸色就冷了下来。
他嘴角柔和,鼻梁高挺,双眼也顾盼有神,却偏偏不是十足温柔的容貌,但凡不笑的时候,一双锋锐的长眉就平添十几分凌厉,让人望之却步。
而在他明显生气的时候,这种气质就更加明显。
霍誉非心里微微一叹,还是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去捏捏对方的脸蛋,简单粗暴的把冷冰冰的表情给破坏了。
顾骋被他在脸上捏出了一个红印子。
而他在把目光转向霍誉非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温柔的不可思议,配着那个红红的指印,看得霍誉非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良心不安,觉得自己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但仔细想想,顾骋本来就该给他欺负。
反正无论怎么来说……大家都不吃亏不是?
“生气什么呢?”霍誉非摇摇手机,笑眯眯的,“你不觉得太好玩了吗?赵阳这个人还有几分真性情的味道,竟然硬着头皮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你猜他是不是喜欢颜清?所以对你是‘夺妻之恨’?”
顾骋看见霍誉非毫不介意的样子,眉头也渐渐松开,而且霍誉非的话很有用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荧幕上进行到关键剧情的电影也没有吸引力了。
他接过霍誉非的手机,开始从头到尾非常仔细的研究。
霍誉非有点无聊,就把那部《美丽心灵》暂停了,然后站起来伸伸懒腰,下楼去拿了个果盘,顺便活动一下身体。
接过等他上来的时候,顾骋竟然还在抱着手机研究。
霍誉非捡了个草莓塞进对方嘴里,“还没看完?”
就看见顾骋开口想要说什么被草莓给堵住了,两三下吃下去之后才重新开口:“如果说颜清恨我跟她分手,而赵阳也因为颜清对我心怀怨恨,那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你呢?”
顾骋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后面这个计划是颜清提出来的,我感觉与其说是想要抓到我是‘同性恋’的证据,不如说是想要抓到你的。而那两个跟踪的人,很可能本来就是为了跟你。但是——”顾骋表情有点迷茫,“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