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笑情夫(12)
“可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很诡异,况且就算是这样,书房的唯一一把钥匙也是握在许光跃手上的,贾泓并没有办法进入书房,别人就更不可能了,能进入书房的可只有许光跃自己。”
“会不会是许光跃左右手互搏,然后打死了自己。”
“你个假道学可别扯淡了。”
“下午刁蛮你去许家跑一趟,请贾泓来警局谈谈。”李兰舟交代完,按下了一个电话,里头传来一个男声。
“南淮。”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像是在什么闹市区,里面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
“李道长,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刚和许丽丽谈完,在去洪鸣集团的路上。”
“我根据秀水庭院的进出记录,找到了之前在许光跃家里做装修的装修队地址,现在正在赶去的路上。”
“路上小心。”李兰舟想了想,没有再多问什么,挂断了电话。
回想多年以来,李兰舟走过的二十几个年头里,总是少不得陈南淮缺席。
这个少年时代就将自己的皮肤晒得黝黑的乡野少年,总是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痞气。
这么说来,能算得上一双竹马了吧?
李兰舟还记得,两人从穿同一条裤子的幼儿园,到小学初中,再到高中警校,他总是频繁闯祸,可以说的是,这世上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陈南淮。但与此同时,最让人放心的也是陈南淮。他是能在周一全年级早会挨校领导通报批评之后,还能屁颠屁颠上台领奖站在领导旁边看着校领导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主。
也是全办公室的老师都觉得他不能安安稳稳地渡过三年,不能称心如意地升学,他偏偏闷声不响地和自己考了同一所警校,只在志愿表旁边多写了四个字:为了正义。他既靠谱又不靠谱,就算升入刑警队之后,也丝毫不曾改变,他是自由的,同样的李兰舟是明白的。相交小半生,对方的一言一行不过是刻入生活里的痕迹,何况他站得还是那么近。
不过,过年的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喝酒跨年的时候,陈南淮倒是说:“不知道是我先找到合适的,还是你先成家。”
李兰舟自然知道他男女通吃生冷不忌可骨子里挑剔桀骜,如今孤家寡人,看对眼的人看他退之不及,看不上的狂蜂浪蝶翩翩起舞,他又不屑一顾。
但谈到自己之时,李兰舟仍是有点触动。
“过完四月我也就二十九岁了。”他低声说了一句。是该找个合适的人了,走完这一生罢。陈南淮再好,他在十年之前,已经和他站在了一个岐点,终究将要分道扬镳。
假道学与刁蛮仍在拌着嘴,他打了方向盘,破破烂烂的帕萨特一个急转弯,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陈南淮呢是一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率性而为。但李兰舟则是活在别人眼里。所以年纪渐长,分歧也会越来越大。
第12章 大变活人(十一)
N市坐落于海滨,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近几年凭借吞吐量巨大的港口,N市摇身一变,从S市周边的小渔村变成了国际进出口贸易几大口岸之一,但饶是如此,整座城市都透露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陈南淮觉得N市就是一座养老城市。
缺乏娱乐活动,缺乏夜生活,就连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都少得可怜。城市蒸蒸日上,原本依赖打渔朝出暮归的小渔村,移山填海,摩天高楼拔地而起,随处可见的外卖铺面,替代了传承了百年千年的传统老铺;低矮破败的旧时庭院,也被大刀阔斧地改建成各色噱头的公寓楼。崭新的马路,焕然的娱乐场所,无不向临近的国际都市看齐,只是却不曾搔到痒处,反倒是将自己的灵魂失却了。
城市成为了政客们手中随意拿捏的政绩,从交通改革,到城市建交,再到N市这场学术交流大会。但飞速的背后,既然有光亮自然也有阴暗,在N市里,城中村的情况屡见不鲜。
对于早年间混迹于这种街头巷尾的陈南淮而言,再是熟悉不过。陈南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混混,他在学校里总是板着个脸,他并不开朗,自然也没有朋友,因为一些事他沉默寡言,流言也像是自己生了腿,传遍了班级和隔壁。他只能从那些与他厮混在一起的不良少年身上感受到一丝安心,哪怕窗外兵荒马乱,哪怕面前并非真心。
他摁灭了刚点燃的烟头,深深吸了口气,走入了一条暗巷。
他打听到的那家建筑队就驻扎在这些低矮的棚舍里,陈南淮原本以为要应对秀水庭院那种结构的小栋别墅,许光跃应该会找的是那种能力全面的大公司,可等到拨通电话,却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根据定位七绕八绕,在周围晒太阳嗑瓜子的老妈子的警惕的注视下,找到了那个院落。
院子里堆满了装修用的各种材料,木材水泥与一个个塑料桶就那么随意摆放在地上,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汉子身上沾满了油漆,正热火朝天地收拾着东西,一个包工头模样的胖子正在和一个戴眼镜的白领攀谈着什么。
隔老远都能听到他的说话声。
这位声如黄钟大吕的壮士啐了一口说:“小四眼,你别说我和你急,上个月说这个月付清尾款,这个月又说下个月,是不是要来个三年又三年,你当你是陈永仁还是刘建明啊?你回去和你老板说,三天内不把尾款结清,可别怪我带着兄弟去你们东城国际泼油漆啊。”
陈南淮看着那个孤身一人面对资本蔑视巍然不动的壮士,居然从缝隙里看出了一丝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来。
那个小白领也没见过这种阵势,看着胖子身后一群进城务工人员啦啦队,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早已萎了半截。听到胖子一个中气十足字正腔圆的“古屋恩滚”字以后,在众人瞩目之下跑出了街口。
据陈南淮目测,期间还撞到了摆放在街头的绿皮垃圾桶一枚,与两位闲聊的大婶擦肩而过,踩踏绿植不计其数。
陈南淮对着胖子老板打了个招呼,走到了他跟前。他对这样的生活环境不可谓不熟悉,他的儿时长于农村,而进城工作的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将他带离了那里。
他生活在N市一个同样的棚户区里,与这里并无二致,叮叮当当的收废品车子声响,还有唠唠叨叨的阿姨与奶奶们。
“我是刚才打电话联系过的小陈,黄老板你好。”他掏摸了半天,抽出一条烟递给了胖子。
黄老板投来一个你小子懂事的眼神,笑着说:“陈老板,幸会幸会,你有个毛坯房要装修?”
“对,就在城南那儿,离秀水庭院不远。”
黄胖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道:“那你可找对人了,咱们这儿全N市几百家装修队,做过秀水庭院的单子的就咱们一家,那儿的情况我熟得很,保管给你弄个满意,什么欧式,日式,中国风情统统都成。”
“哦?黄老板业务广泛啊,连秀水庭院的单子都接过,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家,是全包装修吗?”
两人说着话,反倒是后头一个帮工模样的人大叫道:“狗屁的全包,就给一户人家做木工,到现在工程款还拖着呢,黄胖子尽会吹牛了。”
“去去去,做你的事儿去。”
陈南淮给黄老板续了一支烟,笑着问:“秀水庭院的人能找上黄老板,那肯定是口碑在外,我也是经人介绍过来,不过说起来,倒是挺好奇,这个房主到底是做了什么装修,要是不错给我也来上一个。”
黄老板摆摆手说:“可别提了,那种设计狗屁用都没有,小陈,你听我的,我给你整个全套欧式的,包管洋气,这N市就兴这个!”
陈警官又抽了一支烟夹在自己的耳朵上,取过一支递给黄老板,微微眯起眼笑着问:“黄总的手艺在N市可是有口皆碑,你这么一讲,我反倒是更好奇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嗨,那个王八羔子现在钱都没付呢,当时要咱们做这个单子的时候,还人模狗样的要咱们保密,我看陈兄弟你是个爽快人,我就和你说叨说叨。”
……
周游拉了拉戴在自己脸上的这张白色面具。
这是一张人的笑脸,塑料制成,喷出的呼吸不能流通,在鼻翼附近形成水蒸气,粘稠而不属实,他修长的睫毛擦着粗糙的面具表面,像是刮起了点尘沙,迷了些许眼眸。
他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的人没有攀谈,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只小皮箱,戴着简洁的白手套。他修缮了一下自己的帽子,让自己在众人眼里显得并不扎眼。
在这里,每个人都一样,在这里,每个人都只有同一个身份,他们定期在此集会,大多数人依附于这个组织。有人求钱,有人求权,有人有自己私人的目的。石砖砌成的小屋,暗无天日。只有长桌上点燃的几根白蜡烛静静燃烧。
这种好似宗教仪式的集会,周游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次,他一翻白手套,从他的袖口弹出一张鬼牌。距离收买那个人已经过了多久了?周游也不记得了。
什么都是假的,从身份到背景,再到言谈语止,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起自一个“谎言”,也因为那个谎言,他需要编织一张由无数,不真实,虚妄的,蛊惑人心的故事,所织就的巨大蛛网,真实不虚,热情真诚的猎物,落入蛛丝,就能让他顿生感应。
他只有姓名,还有那一身本事,是真的。他玩弄了两下手中的卡牌,看着鬼牌那个狞笑着的小丑,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的那个人来。他还当真一点没有变呐,他盖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翘起,将卡牌收回了袖中。
忽然有几分喧闹的屋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刚刚闭合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周游已经见过他许多次,男人取出一块木板,上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条目,他递给坐在长桌边沿的第一个人,那人浏览之后,静静往后传阅。周游接过来的时候,上头是一串纷乱的密码,他快速记下来,将木板继续往后递交。整个屋内鸦雀无声。
那块木板最终回到了男人的手里,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原地,只留下正襟危坐的笑面人们,面面相觑,状似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