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笑情夫(59)
这四个字看上去轻飘飘的,任何电视剧内的香港警司都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但实际上,真要落到实处,何其之难。
案件过去已有十年,十年?人生分成一段段,也切不开十个十年。
真相和虚假之中有一层浓的化不开的黑暗,而虚假却被人口口传颂,以为真实。
人总是很难承认自己犯下的错,只要有机会就会极力辩驳。那些做了有罪判定的人,分布在网络的角角落落,在这座城市里,是她的同学,是她的好友,是她的师长。
甚至与她素昧平生。
但这仍旧是一个错误。
一个导致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自此消亡的错误。
她理应有一个更好的前程的。
“不过,总算有点收获了,至少,咱们有了一个人的肖像画,再顺藤摸瓜,就可以了。”陈南淮看上去颇为轻松,像是丝毫不担忧抓捕的计划一般。
“王六叔家里有空屋,李队不是说,现在没你事儿了,咱们就住在这儿,过一夜明早再去队里点卯怎么样?”周游贼心不死,反倒是远远地传来了刁蛮的喊声:“你们俩,道长找你们过去!”
“喏,来事儿了,不是我不给你面子。”陈南淮摊了摊手,故作无奈地站起身来,掸了掸尘土先行往李立人的宅邸走去。
小片警还没走远,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笑着回头说:“你以前要是住在N市里,我们可能还能早点相见。”
周游一愣,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家中横遭变故,不得不走,推迟了整十年,也不算晚了吧?”他伸手摆了摆,跟从着小片警缓慢的脚步,追了上去。
陈南淮到的时候,李兰舟正抱着手臂站在李宅大门口,见到了小片警过来,钟富递过来一张速写。上头颇为形神兼备地绘制着一个獐头鼠目的画像。陈南淮眯着眼看了看说:“得,画得挺像,都快和相片一模一样了,这谁画的?五分钟内我要他的全部资料,以后我要拍婚纱照就找他了,还能省笔钱,岂不是美滋滋。”
李兰舟自然是听得懂他油腔滑调之后的深意,他说:“知道长相就好办得多,我已经让钟富去查了,这样外观明显的人,应该不难查到是谁,而且我怀疑他还有前科可循。”
陈南淮点了点头。
“这是同事们从房间里清理出来的东西,你看看。”
李兰舟递过来一个袋子,陈南淮隔着透明的包装,仔细看了两眼,发现是一沓被污水漫过,已经不容易辨认的照片。
“这些都是失踪孩子所处地段的街景,他们应该踩过盘子了,还去过不止一次。”
陈南淮努力辨认了半天,才看到一条叫淮水北路的街道,尚算熟悉。
“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案,只是目的不怎么清晰,”李兰舟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点了点,“这里就是红蜻蜓幼儿园,王袁花工作的地方。”
“这里甚至拍到了王袁花,”钟富插嘴道。陈南淮细细一看,确实看到一个中分头穿着紫红色外衣的女性站在窗边摆弄着教室里养的多肉花草。
“这俩个女孩儿生还的可能性还有多大?道长?”刁蛮也插嘴道。
“不好说。派去调查张长顺家的人回来了吗?”李兰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摩挲着手指,像是在思考什么。这时,假道学带着三四个小年轻满脸污泥地赶了回来。
“李队。”
“怎么样了?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假道学欲言又止,挠了挠头说:“情况不大好讲,还是大家伙儿自己看吧。”说着,他打开了相机,翻出几张照片来。
张长顺和李立人的家居风格几乎一致,据王六叔说,这两排小楼都是同一年破土动工,到建完花了两年整,格局几乎相同,各家各户从外头看几乎没有区别,但因为各家的实际情况,有本事的家庭在房里自己隔出小房间另作他用,没本事的,就像是李立人这样,随便隔了两间房,就凑合着过了。
张长顺的家境应该比李立人好上许多,但同样早已人去楼空,楼下被隔成了一间客厅和一间卫生间。楼上则有厨房餐厅,以及两间卧室。可不大简单的并不是二层小洋楼,而是在这栋住处的后院。
在这栋楼的庭院内,还有两间废弃的储物间,地方不大。
村民的说辞是,这都是由早年间养猪的槽位改建而来,但大小尴尬,放东西不大合适,住人又嫌弃狭窄晦气,往往都是弃之不用。
李立人家的后院同样有这么一处地方,那个矮子就是踩着这边小楼的楼顶跳出庭院,但这里的储物间早已废弃不用,甚至用泥墙封死,断绝了里面的猪骚味。
可张长顺的这两间空房,却明显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假道学从里面起出了好几件孩子的衣物,还有墙壁上干竭的血迹,就算没有法医鉴定,假道学也分得出,这分明就是人的血。两间屋内都有,屋内还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
“这里恐怕是一处临时停靠的点。”
“张长顺的屋子背后就是一大片麦田,据说都是张家自己的地产,直通靠着的龙条山,至于再往山里去,就不知道是哪里了,不过,根据六猴儿的说法,
说这山不高,恐怕是直接通到外头去了,不是去Q市,就是回到N市市区内了。”
李兰舟看着正沉思着的陈南淮:“为什么犯罪嫌疑人要大费周章做这种事?”
陈南淮:“我最近也查阅了近两年来,N市进城务工人员失踪的数量,有记载的为十三起,也就是说除了王袁花和王锦启之外,还有这么多人同样下落不明。
就像是那些人说的,人失踪总有去处,人口拐卖,无非为了器官亦或是卖去边远山区,我们不妨从这里入手。”
“我倒是不觉得王袁花和王锦启的事情和那些人有关系,她们的案子应该是独立于其余失踪事件之外,又与这些孩子的事情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周游看着正在谈论案情的两个人,笑着说道。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在当成落脚点的地方,发现的衣物除了孩子的,就没有其他成年人的迹象了,这本就不大寻常,而且血迹也表明了,这帮人恐怕不大在意这些孩子的死活。
他们是要被送上‘屠宰场’的,亦或是‘死刑台’的。”
周游虽是说笑的口吻,但其中蕴含的意思却叫人不寒而栗。
“那么这些孩子的流向……”
“恐怕是医院,黑心诊所,也只有这种地方才需要廉价的器官,而且没有那么在意是死是活。”钟富挠了挠头,用一种自己都有些烦躁的语调说出了众人心底里想到但却不敢说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他们还有一条完整的生产交易路线,其中牵扯的人数之多……”周游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等到众人想明白的时候,都不由得在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大可能,如今市里的医院,都有正规的从业执照,而少数黑医院早就在前几次的打击下荡然无存了,这件事还是由你一力承办的,当时何老还在呢,南淮,你说是不是?”李兰舟打断了众人的思路。
小片警脱口而出:“那不是还有恒生……”他想了想,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并不妥当,于是走到李兰舟身旁小声说:“上次那本册子,你看了没有?”
李兰舟却熟视无睹,像是不曾听见陈南淮的话语一般,眯起眼说:“恒生?几次检查下来,除了内部斗争倾轧有些严重,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而后他静静地看着所有的队员,目光又回到了陈南淮身上。
小片警忽然明白了什么,为什么就连老资历的何天峰都不乐意与恒生背后的庞大组织有点挂碍。
不是怕,而是一种麻烦。
他们自然是不怕,只要是暗行的魑魅魍魉,他们都不怕。
但这些小鬼,既然自称是阴影之中的利剑,那么他们背后自然有强大的依仗。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与之相争,得不偿失。
可李兰舟为什么会知道,甚至要做出这样的表态来?
但陈南淮却觉得不大对劲。周游却已经拽过他,笑着对李兰舟说:“那陈警官就先借我用用,我们俩去看看张长顺的宅子。”
李兰舟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碰撞着消失在乡下的路灯光影之下,像是平地起了一阵看不透的迷雾,他能感觉到陈南淮这个自小就一直在身旁来回的人,踏着坚实的脚步越行越远。
每个人都在改变,包括他自己也是,他伸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掌纹,上面流转的是被人称之为命运的东西,他一把握住,走入了二层小楼之内。
……
“假道学已经去过了,他做事可比我仔细得多,再去一遍,不是给自己找麻烦。”陈南淮是一个极为怕麻烦的人,他也不理解周游所作所为。
“局里恐怕有人有别的想法,再谈下去,担心会出现问题。”周游像是意有所指。
陈南淮挠了挠脑袋。
“你说的是兰妞儿?”男人试探性地问。
“那是你说的,不是我,既然有人想要一心掩饰,或者抹去某个存在,那么久无法理性讨论这件事。还不如走出来,我们自己查查看,或许更清楚些。”周游看着新种下去的稻田,陷入了沉思。
而陈南淮也不知如何反驳他的话。
“这里一片屋子,就张长顺的屋子比较靠后,除此之外,他还在后方开了个小门,张长顺生前,应该就是通过这扇小门,来往于田地间的。”周游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蓝色瓷砖的二层小楼。
“而那里就是龙条山了。”
陈南淮看着农田过去不远的山林。
像是一只雌伏在地平线上的巨大怪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都要择人而噬。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总是在想要是能早点遇见就好啦。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那些错过的时光里的经历,可能见面的时候会遗憾的擦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