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笑情夫(43)
白日焰火,颇为不祥。
周游叹了口气,就近处的喧闹与他不过是一墙之隔,这里的白昼,与周围并无区别。
“有危险的话,我会立即赶到。”
“所以你不需要害怕与担忧。”谁会害怕啊,我又不是见了黑夜就哇哇大哭的三岁小孩!周游想起刚才陈南淮那副说话的模样,没来由地就想又哭又笑。不过,周游想了想,难得一个包黑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魔术师回忆了一下,那个年近三十的小片警的眼神与模样,澄澈清晰,又透着几分叫人安心的力量,反倒是像一只长了毛茸茸耳朵的小狗,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竭力逞强。
忽然,周游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串熟悉的数字映入了男人眼帘,他找了个小道顺着通路走了进去。
“昨天你手机都不开机,病房里安设的监控还被你那个相好的拆了,怎么着,想急死你搭档我?”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轻浮与妖媚,让周游毫无好感。
“昨天事发突然,不过忙了一夜,好歹有点眉目了。”
“好消息总是来得及迟,现在组织上,也不需要你来负责牛汗栋的事情了。”电话里的声音由阴阳怪气一下子变成了少年音。周游耳朵动了动。
“牛汗栋已经死了,就在昨天不少商户家都收到了消息,有各色各样的遗物,而牛汗栋家收到的是他的一根戴着金戒指的手指。”少年音突兀地出现在了周游身后。
“别回头。”那个少年气的声音笑着说,周游的余光只扫见一条牛仔工装裤和略显纤瘦的手臂。
“多年合作下来的老搭档,却连一面都不曾见过,你说合适还是不合适?”
“你不用拿话挤兑我,你和我关系复杂,你也知道我是上头派来监视你的,我也知道你信不过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我来这儿是为了维修被你那个心肝宝贝弄坏了的监视器的,不得不说,他拆东西可是有一套,这种老式的机器,都能被他拆了个七零八落,挺厉害的。”
他说着话,不由得“啧啧”称赞了起来。
“组织上知道你想要什么,有些人甚至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的所需,或者说有人是抱着同样目的和你一起前进的,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在组织里平步青云,而别人不行的原因。”
听声音像是十八九岁少年的搭档像是在说着些平常事,语气老气横秋,这样的遣词造句,却不经意间在周游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魔术师面上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他与这个“搭档”共同处事许久,自然知道在聪明人面前,任何作伪都像是一出笑话。
“是谁也对这件事感兴趣?我还以为就我一个那么无聊透顶,为这件事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不知道,周游你的假期开始了,今天我过来还有点搅和了你的雅兴。不过呢,接下来的话,我只是作为一个你多年搭档下的老友,对你说的,不要玩火了,到时候恐怕,搭进去的人是你自己。”少年笑着说。
“玩火?”
“据我所知,陈南淮是恒生背后组织的一个目标,他十分特殊,当你揭开他的背景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永远是站在你对面的那个人。”
周游却收起了笑容。
谈话就此结束,自称为搭档的青年已经如同黄鹤一般混入林林的帮工群里再也不见踪影,周游知道他不会轻易以真面目示人。
只不过,牛汗栋已死的消息,忽然让周游有一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而陈南淮……周游深吸了一口气,两人本就并非一条路上的人,“搭档”只是把这个藏在暗处的线挑明了。
至于陈南淮和恒生背后的巨大冰山……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敢肯定。
可这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潜入这所恒生医院的本质,一则是阴差阳错,二就是想要完成那个到现在仍旧悬而未决的任务,就像是陈南淮描述的一样,“5540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暗线”。他虽然不是,但也知道,除了任务,他在这里毫无意义。
“那我还在犹豫什么?”周游侧过脸,看着人来人往的大院门口,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年少时代的周游和一般的少年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他更相信的是世界尚有公正。他替过弱小的学弟助拳,也阻拦过与社会交界的同学为恶。
他的面前始终横亘着一条弦,弦的两端,一头系着的是他的良知,而另一头则与现实连接。
周游走在返回病房的道路上,一群在花园奔跑打闹的孩子们手上还缝着伤口,飞也似地从他的身边跑过。
春风之美,言过其实。
一切始于一个人的污名,以及许多人的死。死并不是一件让人觉得可怕的事情,死是生的延展,而比死亡叫人害怕的是一种叫做“污蔑”的东西,他将你原本的样子扭曲到面目全非,你会听到无穷无尽的指责,和肆意的谩骂,那些原本都应该属于你的词汇,充塞在了你的脑海里,最后这种超人的压力推着你跌入最终的深渊里。
人言可畏,乌合之众,何等盲目。
周游笑了笑,却不带任何感情。
“周先生!”忽然一个女生叫住了周游,高挑的魔术师转过身去,看着姚临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绑满了绷带,一些地方用纱布好好处理。
“姚医生,看样子你是好些了。”
“我这个做医生的,还要你个病人来担心了,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之前的事情还是要多谢你了,不然恐怕,我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姚临说着说着,神色冷了下来,她也同样望着这个空洞的花园一角,像是有什么心事。
“你到底是和他们有不同的理念的,去我病房坐坐?可没有茶喝。”周游盯着面前的女人笑着说道。
周游的病房一如既往的冷清,姚临有些神经兮兮地把身后的大门一把推上,原本在外头还算从容的神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心急火燎地说:“你怎么真的回来了?朱广生和何季蓝巴不得你死,你在外头尚且算天高皇帝远,回来可真的身不由己了。”
周游坐在床边,微风轻巧地吹起窗帘,他则慢悠悠地说:“我伤还没好呢,姚医生。”
“都什么时候了,N市是缺医院怎么的,你还赖在这里不走?你在这里,如果自己被暗算了,也就算了,万一把陈警官他们卷进来,你良心会不会过不去?”
“并不会,谁都不会有事的。”他喃喃自语道,忽然眼神有些锐利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旋即又放松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
陈南淮回到警局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其余人正懒洋洋地瘫着处理着手头的工作。包括李兰舟都一副没有什么精神的模样。
春夏之交,自有一股缠绵的气息,让人生不起半点动力来,窗外偶尔飘飞的柳絮,更是搔得人鼻头发痒,哈欠连天。陈南淮把东西往座位上一摆,径直走到了李兰舟的面前。
“兰妞儿,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李道长抬了抬眼说:“怎么了?这么正式?周游的伤怎么样了?”他说话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正气,像是说什么都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周游没什么事儿,不过,我想带人查一下恒生,你看审批下得来吗?”陈南淮说话少有得诚恳,往日他总是一副谁都不乐意搭理的样子。像是在他认为的事情里,只有一往无前,他哪怕吃了再多苦头,受了再多磕绊,都这样前进,不停步,也不收手。
“很难,之前陈老虎带队查了两回恒生,什么都没查出来,为了这件事,局里还被上头点名批评了,从此之后,恒生就和个死穴一样,除非有确凿证据,不然谁也别想去碰这块臭石头,而且,恒生也是个出了名的油水不进的地方,无论去多少卧底与调查人员都能无功而返,甚至连暗线都穿插不进去。
陈老虎为这个事情大发雷霆,大庭广众下,说可能刑警队内部有‘内鬼’,结果又被老领导一顿猛批,更兼之,你师父到最后也选择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没人敢提这件事,你也早点打消了心思吧。”
李兰舟察言观色,忽然问:“是不是周游和你在恒生察觉到了什么线索?”
“算是吧,但在你们看来,恐怕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恒生的人可以轻易洗脱,但恒生百分百有问题。”
“这是件大事,不能因为你这么点感觉来行事,这事儿我没法和陈老虎说。”
陈南淮看着李兰舟的表情,李兰舟低垂着头,并不想接他的质询,也不想继续这个艰难的话题,他说话的声音很慢也很细,试着把其中的要害,完完整整地说给陈南淮听,他从十年之前,就知道面前的人是个刺头,有些事打定了主意,就连十匹马都不见得拉得回来,他只能这样轻声慢语,希望他能理解三分。
陈南淮也知道李兰舟说的没问题,而且……之前他也帮了自己许多。陈南淮对着面前的李道长点了点头。钟富走上来,把一叠整理过的文件递到了陈南淮手里。
“你要的资料我收拾了一宿,真要有什么收获,你可得请我吃饭啊。”大个子憨笑了一声,陈南淮搭了搭他的肩膀。
他看着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投来的目光都充满了暖意,是支持与鼓励,他忽然又有一种回到了数年前,初出茅庐的感觉。
真好呐。他笑了笑,胳膊大幅度地对着众人,甩了甩档案袋,在众人的目送之中,往门外走去。
可还没走上几步,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有没有时间聊一聊恒生的事情?”
他本想置之不理,那个如同毒蛇一般的声音却像是掐住了他的命门,轻声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春风之美,言过其实。我确实是一个不大喜欢春天的人,突然的升温总是让人格外的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