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笑情夫(7)
“这么说,这一回来也没什么收获咯?”刁蛮看着回话的男人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也不算一无所获,贾泓的反应已经说明,她或许知道一些什么内情,只是不肯说,明天许霆和许丽丽可是就回来了,剥茧抽丝,总有办法。”李兰舟慢条斯理地说。
他这份语气,反倒是让刁蛮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都说N市刑侦队坐镇的是一个笑面阎王,刁大小姐经常无法将平日里的李兰舟与办案的李队等同在一块。
“我要折回去秀水再看看情况,我觉得有些事还得眼见为实为好。”陈南淮低声说。
“南淮,别瞎闹了,出了事谁来负责?”坐在后排的钟富瓮声瓮气地说。
钟富入队也并不久,在N市刑侦队里是有资历的老油条,在经历了何老的事情之后,都像是惊弓之鸟,能找闲职的都早早去挂了职,有能力更进一步的则去了行政,一时之间,犹如乱象,当时卧病在床的陈寅陈老虎手底下却是连个可堪一用的卒子都没了,
当时的刑侦队,当真老的老,小的小,只余下半大不小的李兰舟独独挑起了大梁,还有一个处分和褒奖一样多的问题儿童陈南淮,其余的都是新来的犊子。
所以,在N市这片最特殊的土壤上,陈南淮虽然年纪不大,却早就是第一线里资历仅次于李兰舟的人了。他低声说:“兰舟,放我下去。”
“陈南淮,之前李队因为你擅自行动吃了多少批评,你别害……”
陈南淮回头看着刁蛮,原本还要多说两句的刁大小姐顿时噤了声,而身边的李兰舟却不为所动,只是把手放在方向盘上。
“停车。”陈南淮静静地看着李兰舟,往日里颇为随和的男子却回以一个失望的目光,踩下了刹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了会班,更新晚了一些,抱歉呐。
第7章 大变活人(六)
线人,在任何有官兵与匪的地方都不罕见。
做线人的原因有许多,有些人是为了生活所迫,而有的人则单纯为了刺激,前者多是一些朝九晚五,或者是忙碌在各种街头巷尾的岗位上的工人;而后者,则是一群喜好冒险,想在刀尖上跳舞的年轻人。
如果说,警察是这个城市的光明面,那么涌动在边边角角的耳报神们,就是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分界线。将整个城市一分为二,水面之上,尚有冰山,而冰山之下,则有黑暗。
陈殷实并不是N市当地人,少小离家来到滨海,怀揣着希望。彼时,N市的支柱行业,还不是前些年兴起的海运贸易,而是钢铁冶炼。在那个年代,陈殷实钢铁厂工人身份,在亲朋好友间颇为体面,是人人眼中的香饽饽铁饭碗。
也凭着这个工作,老陈头就在当地娶妻生子,日子过得也算得上惬意。
只是随着国企改革,大批工人就此下岗,发展的阵痛逐渐蔓延到了普通工人的身上,而陈殷实就是芸芸众生之中的最平凡的那一个。
从国企岗位上退下来以后,老陈头做过很多工作,跟着姐夫起早贪黑的卖活禽;也去私营的前桥厂当过铲车工;做过环卫工人,也当过食堂的帮工。年轻时候苦捱着磨去的锐气,在数十年后的现在,更是无用,只能化作晚餐上的酒,平日里夹在指间的烟头。
如果没有意外,老陈的人生就会这样流淌而过,不起波折。
老陈头第一次做线人这份工作,纯属偶然,当时城北出了一桩命案,一家五口死了个干干净净,一时之间,平静的小城像是煮沸了的水,整个警察系统也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肉,滋滋作响。
嫌疑人与被害人同住一栋楼,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两户人家中央,就隔着老陈家一家三口,老陈头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个见人都会和煦笑的老人,在整个小区里都为人称道。案情的进展并不理想,警方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小区里打转,一度认为是随机作案,凶手已经远遁千里。
可老陈知道,并不是这样。
如果老陈头那天没有起夜;如果老陈头那天没有因为听到动静往隔壁望上一眼;可是如果……没有如果,看到了,就是看到了。
那个叫何天峰的老警察便装到了他的家里,递给他一根红塔山问他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同时把上头的悬赏拿给了他看。
他不可能不心动,孩子成绩并不理想,如果要去上私立高中,巨大的经济负担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彻底压垮这个脆弱的家庭。
他别无选择。
老陈头忘不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笑着盯着藏在陪审庭中的他,他比了个口型,像是在说:“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你困难,以后就帮着我做些事,虽然辛苦一些,但我豁出去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们有什么闪失的。”审判结束后,他蹲在法院的边角,比他还小上一些的警察走到他的旁边静静地说起了这件事。
从那时候起,陈殷实就成了一条线,一端深入城市的黑暗,混迹于三教九流,探听舌漏。而另一头握在沐浴光明的警察手中。
而这一切,妻儿老小都不知情。
初春的夜里,风很大,老陈头不禁裹紧了棉衣,这是妻子去年趁着附近商城减价买的,模样不好看,但胜在保暖。远处支起的摊位上,一张小桌挤了四五个人,有老有少正大声说着什么。
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年轻人走到他的跟前,低声说:“陈叔,就等你了。”
陈南淮自认自己是何老最不肖的弟子,毕竟大师兄平步青云,如今在帝都当差,真要说那是御前的红人,搁古代就是六扇门里最拔尖的存在,时不时就能在各类表扬里见着他的姓名;其余几个从N市这个小水潭里出去,也都成了各大局子里的肱骨。
唯独他高不成低不就,还时常被陈寅抓去交警队点卯,但就是这样的自己,何老仍是把自己掌握的一些资源统统交给了自己。
他拨弄了两下放在面前的竹签。一个就连脖子上都是纹身的小青年笑着说:“头儿,何老走了以后,我还以为咱们没法聚头了,这日子可劲无聊了。”
这个说话的叫常欣,是一个在校的学生,陈南淮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极限运动的发烧友,不知道怎么的,近两年是浪子回头,还是猪油蒙心,又自己回学校回炉重造去了,如今正在攻读学位。
陈南淮拍掉他的爪子,叫烧烤摊老板另外加了点餐。
“我还巴不得日子过得四平八稳,一辈子不用见你们这帮人。秀水庭院出了桩人命案子,陈叔,你在秀水做电工,我想问问,如果想要夜里潜入那里,有什么办法?”
“秀水的安保很严,”陈殷实看了看他,一脸诚恳,倒是不复之前见到的时候的飞扬,他低头琢磨了琢磨:“如果你当真要去,也不是没有什么办法。”
……
陈南淮从小虽然是混混出身,但这私闯民宅的事情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好在老陈在秀水庭院服务了整整十年,又是直接负责电网的维护,所以各处的监控算得上熟门熟路。
他站在秀水庭院一公里外的坡地里,又看了一眼手机通讯录,里头一个未接通的电话号码格外醒目。
常欣,陈殷实,雷凌然,沈果这四个都是局里登记在册,又与何老另有勾连的线人,虽说何老多少有点公器私用之嫌,但也因为四人都算是何老一手栽培,所以面临大事的时候,这些人发挥的作用远大于那些局里收钱办事的同行。
而这个未接通的号码主人,却是何老手底下真正意义上的暗线。自从陈南淮跟在何老身旁起,这个没有姓名的号码,偶尔会出现在何天峰的口中。他直接听命于何天峰,陈南淮的猜测,这个人并不干净,或是身背案底,亦或是还有许多难言之隐,所以就连亲如陈南淮,都只知其名,不见其人。
他今天本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拨通了那个电话,但对方尤为警觉到最后都没有接起。这个没有姓名的暗线,就像是一根断了线的风筝,远远消失在了空中。
不过,陈南淮推测这个人年纪应该在四十岁上下,如今少了何老的拘束,可能早已龙归大海,不知去往何处了。他收起手机,深深吸了口气,这要被人抓到了恐怕他陈南淮的警察生涯也算全玩完了。
只不过饶是如此,他也得去做,李道长吃斋念素,一副贫道身在空门,风淡云轻的淡泊样儿,他知道自己这个发小另有算计,做的是水磨功夫,可这般温吞水的手段,搁在他陈南淮身上,就好比是钝刀割肉,比凌迟还痛苦。
而且他和王石屹说起来算是不共戴天,当年把王石屹送走的人里,他陈南淮绝对是最跳的那一个。他向来看不惯溜须拍马,王石屹自然也看不得他胡搅蛮缠。如果王石屹要是当真回来了,他陈南淮的日子头一份难过,到时候就别提是交警队执勤了,搞不好就得去大队里扫厕所。
而撇开这两点不谈,他陈南淮向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沉沉浮浮,在职多少年,还是一如往昔,做一个小小的警员。
他来到秀水庭院的一侧,这里是两段路灯中间光线最暗的角落,且毗邻车道,也正因为如此,布置在这里的摄像头最多,可哪怕如此,因为适逢拐角,这里的监控就有一个不小的死角,出现的时间转瞬即逝。据陈叔探听来的信息,这纯粹是因为当时布置施工之时并不严谨,所以留下了这么个破绽。
而安保单位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这里的漏洞,早就安排了人手在这里巡逻,只不过,人毕竟不是机器,高强度的巡逻,疲劳自然也是成倍提升,换岗交接班也成了必要的项目,也正因为这种情况,使得原本密不通风的秀水庭院,有了漏洞可钻。
陈南淮小心翼翼隐藏在道路的另一侧,确定了四下无人,巡逻人员换班的间隙,一个翻身已经进入了墙体内部。
往日当惯了警察的角色一下子切换成小偷的行径,陈南淮也是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想想自己的小时候,无人管,也无人理睬,那种无法无天的行径,不仅失笑。他并不是父母双亡,或是家境贫寒,甚至他的家庭在当时的众多同学眼里不可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