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谢广还在养伤,可听说北域太子来了,他不顾伤也得爬来。
没想到元帅居然也答应他来。
耶律李黎上前,他被请到御座东边的位置,抱拳道:“见过凤宁公主。”
他再转向谢兰芝表情淡淡:“谢元帅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司栖佟刚要开口,谢兰芝先道:“北域太子闻名不如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司栖佟随道:“黎君切莫客气。”
之后便是司栖年到场,只不过他身边似乎还有跟他一样高的姑娘,她一身红衣女式胡服,薄纱露出细藕般手臂,以琵琶巾遮面,看的出是位美丽的小姑娘,她右上臂还捆着明显褐灰交织的皮鞭。
看来也尚武。
北域尚武,谢氏也尚武,如今两方尚武碰头,无形中碰撞出火花使得文官的存在感一降再降。
文官们心想果然武盛文衰。
“耶律琦琦见过谢元帅,见过凤宁公主。”耶律小妹近身后,她一双灵眸眨了眨,四处观望,像在诉说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入她眼。
旁边的司栖年略微施礼,他便带着耶律琦琦坐在耶律李黎身边。
众人落座,宴席才算得上真正开始。
美酒佳肴陆续由宫人供续,歌师舞姬全由文官操办,浆酒霍肉,纸醉金迷,奢靡之风盛显。
天子礼乐八列,诸侯六列,谢氏用六列族中女子用的都是剑舞,潇洒飘逸,而九晋沿用天子礼乐八列,得到谢兰芝的允许。六十四位宫姬宛如彩蝶,栩栩如生从画中来,舞韵中倒有几分晋帝在时的华景。
耶律李黎的审美也特别挑,对谢氏剑舞反应平淡,对九晋传统宫舞却赞赏有加。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
“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谢兰芝寻思此人还读过唐诗。
李黎饮诗赞美,获得文官一致好评。
司栖年也在那边附和,再看谢氏这边只会拍手叫:好!好看极了!妙,舞的妙!
谢兰芝掩唇轻咳。
吴秋立即站出来饮一首:“从风回绮袖,映日转花钿”
“同情依促柱,共影赴危弦”
文官们也纷纷朝吴秋点头。饮古人诗加以称赞也是一种雅趣。
耶律李黎瞥了眼司栖佟身旁的谢兰芝,她手中酒樽不断在添酒,喝的十分痛快。
他不禁皱眉,原来谢英还是个酒鬼。
再看向司栖佟半滴酒不沾,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便起身朝司栖佟敬酒:“凤宁公主,吾敬你一杯。”
司栖佟端起茶杯,却道:“本宫不善饮酒,可否以茶代酒,黎君?”
“请。”李黎倒也不想她为难,知她寄人篱下,多事不能自主。
两人对饮一杯,李黎又敬谢兰芝一杯,谢兰芝举起酒樽与他空中对杯时,明显能感觉到这男人眼里各种情绪交织的恨。
谢兰芝不动声色饮下,毕竟谢英杀了人家叔叔,她继承谢英的身体,连她在世上制造的杀孽也必须接受。
倒是她放下酒樽后,碟里多一片薄肉,她一筷子入肉缓解嘴中酒气。
“耶律太子,本帅听说北域的牛羊养得极好,我南域尝过的人无不畩澕对其赞赏有加。”
吴秋趁机道:“北域牛羊一直是与我等走商的肉源。”
“往年交易量足足有十万头,与南域交换米粮量,也快有二十万斤。”
北域与南域在贸易这方面一直是大手笔,谢兵需要大量牛羊补充营养好打仗,北域自二十年前选择去胡化入华,就一直改用大米。而且早对大米上瘾,非缺不可,毕竟过过好日子谁还想返贫。所以两域贸易关系一直很稳。直到黄莽后,两域关系急线下降。
耶律太子见南域恩主主动提起走商一事,他陷入沉思,再看看司栖佟。
司栖佟朝他点头,随即开口道:“元帅。”
谢兰芝不自觉转首,见司栖佟朝耶律李黎暗示什么,她抿了抿唇,道:“夫人,有话直说。”
司栖佟微微挑眉,如果她昨晚能有话直说,两人就不必失眠。
但眼下公事,私事只能搁在宴席后再说。
她道:“黎君麾下封地为一番,一番靠近红河与京河相交,京河主流在南域,分流多交汇于七晋威都。”
所以司磊的封地占据地利,相当于南北中转水港,只要稍微治理就能火大一等一的好成绩。获利十倍。
“皇叔又为元帅下臣,自开走商,无论水路还是陆地,南北商济都需两主协调才能顺行。”
李黎也道:“元帅既知与北域商济密不可分,吾敢问除吾弟阿文鲁莽之举得罪您,吾北域还有何得罪之处?”
此番话让谢氏纷纷暗地冷哼,岂止得罪根本是狼子野心,若不是谢主,恐怕天京不是黄莽就是北域的阶下地。还不如他们谢氏来占,谢氏毕竟是中原人。
大晋二百多年一直将南域当做流放之地,但流放的都是中原人,所以天京被谢氏统治要比胡人好百倍。
岂是异族能比的!
知情的人都知道耶律太子有意避重就轻,他来时态度强硬不容渝平的态度,如今又改态度,实在耐人寻味。
谢兰芝却知李黎这是听了小姑娘的意见,虽是朵桃花,但这朵桃花却不是傻子,知道主次之分。
从一位领袖的态度,他能保持理智开放的态度足令人不容小觑。
不过...,谢兰芝眯了眯眼道:“耶律太子南北域不该避讳旧怨,若哪天我南域与您修好,仍被私憾又当如何?做生意与结盟讲究的都是诚心,你我隔阂的这点切不可忽视,倘若拈轻怕重当什么都未发生,那才是令本帅寒心。”
此话直令耶律李黎双目一顿,他望着谢兰芝手中的酒樽,开始沉思,方才她已喝了不少,喝那么多仍不见醉意,竟还能如此清醒跟他讨论南北域症处。
看来谢主也开始注意分寸。不像从前,他北域派出的使者几乎有去无回,甚至常被谢氏商人坑走牛羊。
真是一点诚信都不守,若不是他们坐拥着最大的粮仓,谁都不会低声下气跟谢氏走商。因为谢氏全是些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也收起偏见,起身直接与谢兰芝谈话:“元帅对杀死吾三位叔叔一事,可是像此态度?”
意喻而明。那就是你承认自己杀他们吗?
谢兰芝挑挑眉坦然道:“本帅杀人无数,从不记人名。”
耶律李黎顿时眉目一沉:“谢元帅!”
话一转,谢兰芝又道:“唯独北域三部将,本帅杀之方知北域与南域关系之间浅进深入,不可分割。”
“本帅也认为二皇子挑动黄莽反我,造成南域与天京死伤数万。一报还一报,此报南域与本帅已还。”
“好一个已还!好个一报还一报。”谁都知道好处尽归南域,她谢主,如今又想利用愚弟的事迹来洗脱自己,简直是...简直是无耻之极。
可无耻,人家也有理。人家的好处也是自己打下来的。
一时间他竟无法反驳。
难道非让他很没风度说:要想一报还一报,你不如杀自己的亲人偿还。
但谢英...她哪来的亲属!难道要让凤宁公主替她偿还?耶律李黎绝不会如此做。
南域即便退一步不与北域修好,也占据上风。
想到谢英将亲叔叔被她杀害的话柄也被其压制,他怨气未消又添一分。
“元帅的坦诚之心,真是令吾好瞧一番。”
谢兰芝掩唇一咳:“多谢夸赞,只不过本帅并不经夸,倒不如与耶律太子来点实际的。”
耶律李黎并不打算揭过此事:“敢问元帅有何指教?”
谢兰芝也知道不会因为一报还一报的说法就消怨,这只是缓兵之计,最关键是两方要有台阶下,才能继续合作。
合作对她来说利大于弊,耶律太子正是知道此处,才会站在这里和她交谈。
“所谓国仇家恨,皆是外敌来袭所致,无论南域和北域谁占上风,总是弊大于利。你我两域不如暂时修好,将仇恨搁置,带恢复农贸经济方为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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