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衣(18)
柳明渊直接画了一千两。
竞价之人并不知对方出了多少,也不知对方身份,价高者得。
若还有意,再示意加价即可。
果不其然,尖嗓子的女管事喊出一千两时,厅堂内安静了不少。
柳明渊势在必得,只等管事把人送上来。
然片刻后,刚才的小厮竟又上来了——有人加价。
柳明渊填了三千上去,姿态端的是满不在乎。
过了不多时,小厮又上来了。
“价高了便乱了行市,”柳明渊道:“以后樊姑娘恐怕会难做。”他在纸上勾了八千两。
一是傍身钱太高,鲜少有人点,二是易招致同楼女子的妒忌,八千两,都够一个红倌儿赎身了。
段长歌道:“别再加价了。”
柳明渊道:“为何?”
段长歌道:“如你所说,再加下去倒让她难做。”
段长歌对这樊姑娘确实没那么大兴趣,进了房间拒绝反而麻烦,不如现在直说了。
柳明渊想了想,见她神色坚决,不像是客套,放下笔,道:“也罢,既然是送你的,你说不要,就算了。”
楼下,女管事竭尽全力道:“一万两!”面上的喜色掩不住。
整个厅堂登时沸腾了,议论着是怎么样的人有这样大的手笔。
连段长歌面上都有些惊讶。
“莫非是皖州的豪商不成?”柳明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多时,对面的雅间外的漏窗上便挂上了一盏鲜红的灯笼。
小厮将他们二人绿色的灯撤了下去。
漏窗内有个绰约的人影。
柳明渊伸长了脖子看,那人居然真的开了窗。
俊眉修目,若青竹玉立,比那樊姑娘还要美上几分,既美,又利。
那人想必也看见了他们,一点头,把窗子关上了。
段长歌的表情登时十分精彩。
☆、第二十六章 樊昱
不一会便来了个貌美的年轻姑娘, 得了应许后进来, 见礼后道:“段大人, 有客人请见您。”
段长歌道:“对方是个极美的女子?”
柳明渊笑出了声, 挤眉弄眼地看着她。
姑娘道:“客人说,她叫无病。”
段长歌点头道:“好。”复对柳明渊道:“少傅大人, 失陪。”
“这就走了?”柳明渊也不留她,只是意有所指地道:“会美人为免太心急了些。”他笑, “小别可胜新婚。”
段长歌不答他的话, 随姑娘出去了。
“无病还在这?”
姑娘笑道:“那位客人在等樊姐姐, 自然是要在的。”
“你方才,”她顿了顿, 道:“一直在她身边?”
姑娘摇头道:“那位客人不许我陪着, 也不愿意让别人碰。段大人和那位客人是相识吗?”
“是朋友。”
姑娘哦了一声,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姑娘将她送到房间门前,退下了。
段长歌推开门。
越子临以小刀勾烛火, 神色放松,美人如画。
段长歌很难相信越子临回来这。
“来了?”越子临的语气不冷不热, 恰如温水, “坐。”
再自然不过的态度。
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无病找我有事?”她率先开口。
越子临玩着刀, 道:“无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了,哪里像是友人叙旧,分明是仇家上门。
“自然。”段长歌在她身旁坐下。
越子临有一些变化,但她说不出,这种感觉奇怪极了。
“无病在这里做什么?”
越子临笑吟吟地道:“那么不疑在这里做什么?”
“处理公务。”她道。
什么公务需要在此处处理?
越子临小啜了一口茶水, 道:“我来谈情说爱。”
“哦?”似是漫不经心地出声,杯子却被握紧了。
“那樊姑娘色艺双绝,名动京城,我有机会来了,自然要见见。”
“见过之后呢?”
“之后?”越子临笑了,刀尖掠过焰心,屋子猝然暗了一下,“难道不疑同美人同塌竟只是大被蒙头,说话谈天吗?”
“就像你我当初那般?”段长歌反问。
越子临无言,过了一会又才道:“我听说这阁中美人各有千秋,不如不疑……”
“某并未多看一眼。”段长歌道。
越子临彻底什么冷言冷语都说不出来了。
“美人如玉,”她沉吟道:“可惜。”
段长歌道:“确实可惜。”她意有所指。
“既然可惜,那为何要在我这多费口舌?”她本想清清自己的心思,以毒攻毒,只有不见才有念想,见了说不定便不是那般心情。
但此刻她才发现,见面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因为,不见无病才是最可惜。”
越子临道:“看来我很美。”她说的自然。
段长歌道:“天人之姿。”她说得比越子临还要自然。
门外这时出现一个影子,纤细秀丽,“客人,我可进来吗?”
越子临嗯了一声。
段长歌连茶都不曾喝上一口道:“若是无事,某就先回去了。”
越子临道:“也好,恕不远送。”
段长歌开门时樊昱正进来,见她在,愣了一下。
段长歌朝她一笑,出去了。
越子临拿着茶杯坐着,神色莫名。
“客人,”樊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像寻欢,倒像……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过去,小心翼翼道:“客人听曲?”
越子临把茶壶给她,“去换一杯凉的来。”
“凉的?”
“加了雪水最好。”
樊昱微怔,这是要她去倒茶?
“不如,我让别人去倒?”
越子临想了想,看了樊昱一眼,突然一笑,道:“不必了。”
越子临一把搂住她的腰,道:“我们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吗?”
这本是调情,却听得樊昱脸色发白。
“樊姑娘怎么了?”她几乎要亲上对方的嘴唇,又戏弄般地停下,“你为何在发抖?”
“我……”
“你害怕?”她仍笑着,眼神却有如千年寒冰,道:“你是在怕我?还是怕我发现什么?”
“怕客人腰间的剑。”她谨慎地答道。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呢。”越子临如是道。
她确实是惊艳绝绝的美人,这一笑,如若天人。
樊昱整个人都在颤抖。
越子临冰凉的手顺着她的腰间滑下,撕拉一声扯开了她的外袍。
樊昱在她怀中,瑟瑟发抖。
樊昱的里衣很是别致,别致得不像一件里衣。
“你要走?”越子临问道。
樊昱一咬牙,仿佛横下心来道:“我在等一个人。”
“她要带你走?”越子临饶有兴致地问。
“是。”
“看来她没来。”
“是……”樊昱怅然道。
越子临拿起被她撕碎的袍子,笑道:“那么,我应不应该告诉你,在做这件事之前,先把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洗干净。”
樊昱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她本是一个柔弱的美人,那一刻的眼神却比久经沙场的兵士还要冷。
越子临捏断了她朝她捅过来的小刀。
啪的一声,刀刃落地。
越子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连左君,别来无恙。”
樊昱扔下了刀柄,半天没动。
越子临坐起来,理了理已经散了的头发,道:“你知道我的规矩,连嬅。”
连嬅从榻上起来,一撩下袍,跪下道:“连嬅自知罪无可恕,求死。”
越子临拿着扇子一挑她的下巴,凑近了些,低声道:“只你一个死?”
连嬅刹那间白了脸。
扇子顺着下颌移动,在耳廓处停下,道:“是张好皮囊,难怪你喜欢她。”
连嬅咬牙道:“大人,此事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越子临咀嚼着这几个字,道:“你为了她背叛魔教,还说与她无关?”她仍笑,“你是镜师兄的人,照理,我不该来。可惜镜师兄事务繁忙,左君职位不低,只能由我代为处理。”
“我行事还算利落,自然不会走露半点风声。”
连嬅猛地想起,魔教年轻一辈中,狠辣决绝之辈并非没有,而真正能做到如越子临这般无情的,她却从未见过。
“大人,我……”
越子临用扇子遮住她的嘴唇,道:“为何要扮作樊昱?”
连嬅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了不被人发现。”
“现下为何不走?”
“樊昱还未走远,若我离开,定然有人要去追。”
“左君当真痴心。”越子临似是感叹,似是讽刺地说了一句。
“大人,”连嬅道:“我愿自裁,也可保证樊昱什么都不知道,只希望大人不要伤害樊昱。”
“你怎么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越子临似笑非笑地问:“而且,为何要离开魔教,你若留下,仍是左君,仍和你的樊昱姑娘教好,何乐而不为呢?”
连嬅闭上眼,道:“她想过安稳的日子。”
越子临听罢一愣,复而大笑道:“愚蠢至极。”
她笑,眼神却已经冷了。
☆、第二十七章 黑甜
“事已至此, 连嬅无话可说, ”连嬅闭上眼, 缓缓道:“只求左使让我去见樊昱一面, 事后,我愿自尽以谢魔教。”
越子临淡淡道:“事已至此, 你竟还想着那位樊姑娘,”她勾唇一笑, 又是缱绻又是残忍地说:“若是她当真对你有意, 定然不会留你一人犯险。”像是钝刀子割肉, 又像是惊雷,轰然炸开。
她若真对你有意……
定然不会留你一人犯险。
段长歌又何尝不是如此?
越子临猛地起身, 给自己倒了杯茶。
“真心也好, 假意也罢。”连嬅道:“我只想见她一面。”
“我凭什么信你?”越子临喝尽了凉茶,似笑非笑地说:“若是你跑了,我去哪里追?”
连嬅道:“左使用毒魔教无出其二, 我愿服毒,若两日后不归, ”她毫不犹疑, “暴毙而亡。”
越子临道:“你有没有想过, 倘若她不在你们约定的地方,两日之后,你既要死,又不能见她。”
连嬅一笑,道:“那就是我的命了。”
越子镜在京, 事务繁忙,魔教中温若玉门下之事皆是连嬅打理,她何日见过那般果决干练的女子这般?
情一字果真是穿肠之毒,药石无医。
越子临道:“你已疯了。”
连嬅摇头只笑,也不辩解,道:“请大人赐药。”
越子临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塞进去了一粒药,待看药在口中化了,被咽下去才收手。
“你只有两日,”越子临沉声道:“两日之后,你若是不回来,你就会死。”
连嬅已经料到结果,神色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