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衣(19)
“你知道中毒的人都是如何死的吗?”越子临道。
连嬅摇头。
越子临微微一笑,道:“自尽。”
连嬅一惊,抬头看她,但见那绝色美人笑得明艳,她又道:“中毒后便起心魔,认定被挚爱之人背叛,非要以血静心,杀必生所爱正道,事后清醒,自尽者十之九八。”
“别想着你知道了便能克制药性。”越子临笑道:“懂了吗?”
“我知道你不怕死,让你死也没什么意思。”她懒散地说:“那再加上一条性命如何?”
连嬅的脸白了又白,最终道:“谢左使宽厚。”
“两日之后,我在这等你。”越子临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道。
她背过身,又喝了一口茶。
窗子沙沙作响,人已经不在了,她知道。
越子临拿了一粒药塞进口中。
若是连嬅在这,定要大吃一惊,因为那药同越子临给她的一模一样。
是仁丹。
若是真有那样断念绝情的药,就好了。
她把剑抽了出来,笑道:“既然来了,就别活着出去了。”
剑光刹那间照亮了她的脸。
……
女管事听得楼上有声音,不由得一阵心惊胆战,她生怕樊昱那丫头不够知情识趣,惹恼了这位豪客。
“管事。”一个姑娘匆匆忙忙地跑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管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果真?”
姑娘急得要哭,“自然是真的,碧螺春送到了侯爷房里,加了黑甜香的茶被送到了那貌美的客人那。”
管事气得咬牙,一把推开了姑娘,提着裙子匆匆往楼上跑。
黑甜香是药,用在闺中的药。
这药烈性无比,平日拿来用时也要备着芦荟汁、冰片之类的东西,就是为了药效过猛时,涂抹以解除药性。
她现在只能求着她们俩谁都没喝。
她到了门前,见灯已经吹了,里面寂静。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
越子临很热。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热。
热气是从小腹升起来的,烧得人眼睛都开始模糊了。
杀了那几个人之后感觉尤甚,她起初是以为是打斗的缘故,但事后不见减弱,反而越演越烈。
好像要烧起来了。
她闭上眼,思索着她背下来的布防图。
她站在屋顶,若有人抬头,定要吓上一跳。
片刻之后又睁开,朝东南处提气飞去。
……
段长歌在房中写了半夜的字,她听着雪,磨着墨,只等着雪后梅花初放,等着青竹染琼……
青竹?
她门口立着个纤长的人影,确实像是青竹。
她推开门。
越子临一下倒在了她怀里,仿佛无比安心。
她的头发上都挂着雪,身上却是滚烫。
“不疑,”她哑声道:“我热。”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在学校,放假日三千,见谅。
☆、第二十八章 坐怀
段长歌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发烧了, 伸手一探, 却是一片冰凉。
那定然不是发热了。
“抱我进去, ”越子临哑声道, 又解释,“无力, 我。”她能用轻功飞到这不掉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这时候见着段长歌, 她信任这个人, 自然撑不住了, 脚一软直接滑到了她怀里。
段长歌揽着她的腰,把人抱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段长歌的手有些凉, 紧紧地贴着她的侧腰, 凉意顺着二人相贴处传了过去,舒服得让人想闭上眼睛,或者贴着她蹭一蹭。
越子临并没有闭上眼睛, 她只是紧紧地闭上了嘴,防止自己出声。
这毒太奇怪了, 她以前从未这样过。
“你怎么了?”段长歌关切道。
段长歌想要去摸她的脉, 奈何越子临不喜欢这样, 已有过前车之鉴,越子临此人很是多疑,为了不让她不存着戒心,她终究是忍着没碰她。
越子临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散在床铺上, 望之像是一副水墨画般的清雅,“中毒。”她缓缓地说。
段长歌担心之余倒是有些奇怪了,越子临用毒手段之高超她是见识过的,什么人能给她下毒?
“什么毒?”她道。
“不知,”越子临摇头道,她扯了扯衣领,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段长歌自然地移过视线,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段府可有藏书楼?我想找找这毒的解药。”
段长歌拧眉道:“你的身体……”显然是不赞同的。
越子临宽慰道:“无事,此毒不会伤及性命,这点我清楚。”
这毒很是绵长,后劲却大的吓人,她只觉得燥热难耐,浑身又麻又痒。
不像是毒,倒像是别的什么,可她说不出。
“不若某让人把藏书阁关于药理的书都搬过来?”她提议道。
越子临双颊嫣红,道:“或许不在药理书中,”她的声音有些虚浮,又道:“劳烦不疑抱我过去。”
段长歌的回答自然是好的。
天已经晚了,段长歌抱着越子临走的是小路,七绕八绕到了段府的藏书楼。
若是越子临能好好走路,她们同进同出不算什么,问题是越子临现在站都站不稳,原因又不可向外言明,段长歌倒是无所谓,但此是若是被段思之知道了,定然要问她对方是谁,她答了实话,恐怕会给段元帅留下她这位朋友十分轻浮的印象。
段长歌不可能不答实话,因为她从未亲骗过长亲。
段府的藏书楼十分古拙,唯有楼中的书有被翻阅的痕迹却没落一丝灰尘昭示着这里常有人来。
“这里,”越子临喘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但见楼高十几丈,书籍排布整齐,望之森然,道:“有多少册书?”
段长歌拿起一本黄帝内经,道:“足有万册。”
越子临大感头疼,她虽然不会有事,但这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一寸一寸的皮肉好像都起了火——段长歌的手却很凉,不知道她身上如何?是不是也和她的手指一样凉?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把越子临吓了一跳,她偏头看了一眼,见段长歌低着头微蹙着眉看书,乌黑的头发垂下来几缕紧紧地贴着脖子,烛光下玉似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玉那么凉。
她如被蛇咬,猛地转过头去看书。
段长歌拿着书,一目十行地看。
她看得书不少,但杂书居多,连毛诗她都只背过几篇,还都用来调情了。
“没有。”她扔下黄帝内经,皱眉,抬头见越子临靠着竹架,身边已经堆了一堆。
“极有可能不是药理,”越子临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被捕获到笼子中的鹿,她软声道:“我可能是在楚阁中的毒。”
段长歌的表情登时十分古怪。
“在楚阁?”
在楚阁中的毒还能叫毒吗?
越子临点头。
段长歌咳嗽了一声,道:“有没有可能是——催……”
“催什么?”
段长歌脑中一闪,道:“你且等某。”说完人就不见了。
越子临远远地看着几丈外的竹架后面有一片月白的衣角。
段长歌看得是一本春宫。
很详细,年头也很久了,书页更是残破,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
想她段家列祖列宗端得都是斯文君子,是谁把这东西带进藏书楼,还留了这么多年的?
画册的批注上记载了一味药,名曰黑甜,是催-情-药的一种,及其烈性,越子临居然能像没事人一样看了那么久的书,也足可见其人的忍性之高。
黑甜不会不交-体爆体而死,不会因为控制不住而武功尽失,只是难受,血脉如同万蚁噬咬,又疼,又痒,又麻,又烫。
段长歌的身上凉了半截。
是谁要给越子临下这样的药?
目的又是为何?
若是越子临没有来找她,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想。
她收敛了心思,去看解法。
以冰片、芒硝、芦荟汁混合送入体内即可。
段长歌啪地合上了书。
越子临神智都有些混芒了,见眼前出现了个白影,无力道:“你怎么才来?找到了?”
段长歌道:“找到了,解药某马上就去准备。”
越子临难耐地喘息,她并非是傻子,烧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知道这是什么药了。
她也知道,什么是她的药。
正如眼前人。
她伸出手,但马上蜷缩了指尖,段长歌并没有留意到这个小动作。
她出去时很快,但绝对不慌。
心无旁骛,正人君子。
越子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又酥又软,若是有第二个听了,定然要麻了骨头。
挚友啊,挚友……
不多时段长歌便回来了,这时的越子临跪坐在地上,除了脸色旎红之外,连呼吸都是平稳的。
段长歌带来了一碗偏白的膏体,上面放着一只黄铜的长柄勺子。
越子临睁开眼睛,道:“何意?”
段长歌平日里舌璀莲花般的伶俐,这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能说什么?她该说什么?
段长歌拿了书,平摊到越子临膝盖上,道:“无病自己看吧,某……某去看些书。”说着就走了。
越子临低头,嫣红从脸到了脖子。
那头颈相交缠绵的可不是两个女子吗?!
画面短短几节,却把一个求而不得,情不自禁,误用药石,对方舍身解药的故事描写的细致又旖旎。
越子临捏紧了书,段长歌想让她看什么?
段长歌等了些许时候,心平气和了之后见越子临仍在那坐着,仿佛已经进入了化境。
难不成这药真的能挺过去?
别是昏过去了。
段长歌握着她的手腕,想要给她把把脉,看看她到底如何了。
段长歌的手冰凉冰凉的。
越子临一下子睁开眼睛,眼中锐意四射。
刹那间天旋地转,段长歌撞到了竹架上,落了一地的书。
书皆是圣人古训,孔孟之道,书页散了,贴着她的脸。
越子临却压在她身上,眼神宛如雪原上饥饿许久的狼看见了猎物。
墨香扑鼻,此处果真是知书习礼的好地方。
然而越子临身上的烟香也窜到了她的鼻子里,勾人似的,抓也抓不住,赶也赶不走。
和墨香混合在一起,禁忌而诱惑。
书、墨香、竹架子,始终在提醒着段长歌这里是什么地方,而那冷淡无比的美人也提醒着她,她的身份。
她叫越子临,字无病,是她段长歌的挚友。
越子临微微低头,审视一般地看着她,领口拉低,以段长歌的角度来看,一览无余。
她似乎想要起身,但是身体无力,按着石砖,却忘了身旁的药膏,一下子打翻了药。
冰凉冰凉的药膏溅了一地,也包括越子临和段长歌的衣服。
膏体黏糊糊的在手上实在是不好受,越子临好像被烧昏了头脑,无意识地把沾着药膏的手指送入口中。
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手指,淡色的液体,有些许的黏。
她不该看下去的,可她就像着了魔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越子临。
她是你的友人。
段长歌听见自己说。
苦涩的药味让越子临嘶了一声,眼中泛起了水光。
是,她那么怕苦。
段长歌觉得自己现在应当起来了,给越子临找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