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衣(32)
刚刚出来的掌柜迟疑道:“这就是拿出腰牌的人?”
伙计道:“不是啼哭的女子,是她身旁的那个年岁小的。”
凌无悔一听年岁小的眉毛一扬,她是自称姐姐没错,可不代表她喜欢听别人说她年纪大,刚才那伙计说越子临年岁小,可不说她显老吗?
掌柜过来,道:“这东西是姑娘的?”
越子临称是,道:“我来当。”
掌柜笑了,道:“姑娘,这木头板子可不值几个钱,而且,要当东西得去典当行,我们这处是卖玉器古玩字画的。”
越子临道:“木头是不值钱,可里面的东西不是值钱吗?”
掌柜道:“这位客人可愿意随我进里面说话?”
越子临道:“好。”
凌无悔玫瑰露没喝完,不愿意走。
掌柜忍不住道:“这位是?”
越子临头也不回,道:“是我在路上捡的,我见她神志不清,空有美貌,怕扔在那受人凌侮,就带回来了。”
她是不可能说这是魔教圣女的。
除了总坛的几个位高权重的知道内情,其余诸人都以为魔教是什么险恶所在,那掌权人必然是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再不济也是冷酷无情的武者。
掌柜赞叹道:“客人果然侠义。”
越子临觉得他想说的是闲着没事,淡淡道:“承让承认。”
掌柜:“……”
进了里间,掌柜道:“不知道客人说这木头值钱,值钱在哪里?”
越子临道:“你打不开?”
掌柜苦笑道:“这只是一个分舵,实在打不开总坛‘天’字的腰牌。”
魔教腰牌分四级,是为天、地、不、仁,‘天’极唯有总坛可开。
越子临摆弄着这块腰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只听机括一响,开了。
她递给掌柜。
木牌内却镶碧玉,玉内有字,乃左使。
掌柜把腰牌还过去,道:“原来是左使大人。”
越子临道:“我来此处有事,你且去安排两间上房,别让人来打扰。”
掌柜恭敬道:“是,”他顿了顿,又道:“那……外头哭的妇人?”
越子临道:“此事你不必担心,她可信。”
事已至此,掌柜无话可说,道:“是。”
越子临想了想,又道:“连嬅可来了?”
掌柜道:“连嬅大人已经来了,不过日日都在偏宅那处理教务,极少过来。”
越子临点头,出去见凌无悔拉着那丫头的袖子,声泪俱下地说着什么,十五六的小丫头眼眶也是红红,显然当真了。
“姐姐,刚才你说,你的婆婆自你嫁入她家就百般虐待你,后来呢?”
越子临揉了揉眉心,她什么都没听见。
凌无悔正要说话,余光瞥见越子临来了,低声道:“小姑来了,改日我再告诉你。”
越子临心道刚才我不是还是你妹妹呢吗?
不多时,一个侍女进来道:“掌柜,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掌柜亲自送俩人到了一处寂静的院落,道:“院外自有待使唤的人,左使需要什么就和他们说。”
院落雅致,内还有棵梨树,枝叶繁茂。
越子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掌柜告辞。
越子临道:“别演了,人都走了。”
凌无悔擦了擦眼泪,道:“我演的如何?”
越子临道:“不如何。怎么了?那位回来了?”
凌无悔道:“没有。他和风雅不知道在外面何等逍遥,留我和凌无心在魔教受苦受累。”
在魔教受苦受累?
越子临道:“我看圣女大人依然逍遥。”
凌无悔道:“心远地自偏。”她拉着越子临道:“我们进去说。”
桌子上摆着玫瑰露和其他的糕点,凌无悔随手捏起一块羊奶糕,塞进越子临嘴里。
越子临下意识咬住了,发觉没毒才咽下去。
“怎么样?”
“太甜了。”她皱眉。
“我是问有没有毒。”
越子临冷冷道:“有。”说着把这些东西全端到自己面前去了。
凌无悔想拿,桌子上啪地落下来一个物件,是春水。
是出鞘的春水。
凌无悔一下子把手缩回去了。
“说吧,怎么了?”
“我被连嬅看见了。”凌无悔直白道。
越子临道:“为何?”
不管怎么样,连嬅都不可能碰见凌无悔,除非……
凌无悔下一刻说的话证实了越子临的心中所想,道:“我跟了她一路,一直跟到漳州城,我武功不如她,被她发现,擒住了。”
越子临深吸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要跟着她?”
凌无悔道:“若是你讨厌的人倒霉了,你难道不想看看她是怎样寂寥伤感的吗?”
越子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她只想给凌无悔一剑,道:“然后呢?”
凌无悔道:“她把我放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为何要走?”
越子临后悔了,她后悔没留在军营面对段长歌,而是在这和凌无悔废话。
“我觉得戏已经唱完了,”凌无悔饶有兴致道:“但是还没有,我要继续唱下去。”她喝了一口玫瑰露,享受地舔了舔淡粉的嘴唇,“我要让她彻底死心。”
越子临淡淡一笑,道:“那你让我来做什么?”
凌无悔道:“越左使之无情我不在魔教都有耳闻,所以,劳烦左使大人帮我想个让她死心的法子。”
“仅仅如此?”
凌无悔露出茫然的表情,道:“不然还能有什么?”
片刻之后,院外的人听见院中传来一声惨叫。
“越子临,我乃魔教圣女,你这个以下犯上,罔顾……啊,你把剑扔下!”
春水剑锋掠过鬓角,割下了一绺头发。
凌无悔尖叫道:“你敢割我头发!”
越子临阴阴测测道:“我还敢割你的头。”
两人你来我往,从房中打到院内。
凌无悔武功不济,越子临却是魔教公认的,百年来无人出其右的练武奇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把凌无悔擒住了,绑到了树上。
凌无悔头晕目眩,破口大骂道:“你放肆!”
越子临冷冷道:“我还敢再放肆一点。”话音未落,一把小刀就飞了出去,割断了一半的绳子。
绳子摇摇欲坠,凌无悔都听见绳子断开的声音了,树冠离地三丈有余,她当下不敢再动。
弃了段长歌来处理魔教事务,她就是个傻子!
凌无悔在上面又昏又怕,道:“你放我下来。”
越子临把春水插回去,道:“不放,等绳子断了,你自然就下来了。”
凌无悔憋闷至极,道:“多大点的事,值得你这般生气?当年凌无心为了个木头笼子把你支使到皖州也不见你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
越子临道:“教主是为了正事。”
“扯淡。为了正事?养蛇也叫正事?他整天在魔教都闲出屁来了,我要是你们这群手下,铁定把他把绑了,自己上位。”凌无悔道,她眼睛一转,道:“不对。当时借着买笼子这个由头去皖州,你也乐得自在,现在漳州怎么了?险峰峻岭不是样样都有,还不是因着上次你去皖州是在教中呆着没事,这次却是气我扰了你和段不疑!”
越子临啪地又扔出一把刀,凌无悔把心一横,心道反正她也不能要了我的命,道:“可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我也奇了,你不想来找个由头不来就是,巴巴地来了,为何还要这么生气?”
她不来?
不来留她面对段长歌吗?
她怎么说?怎么做?
段长歌究竟在那时候醒没醒过来她可不知道,她是一时冲动,段长歌当时若是醒了,面对那场景,她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因为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越子临借着这个事,来漳州了。
凌无悔道:“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
越子临道:“没有。”
凌无悔道:“我看你是心虚。”
越子临把当断不断的最后一截绳子切下来了。
凌无悔砰地砸到地上,扬起一层灰尘。
她有真气护体,越子临一点都不担心她断胳膊断腿,避开了扬尘,面无表情地站着。
凌无悔有气无力道:“越子临,你好狠的心。”
越子临道:“不信抬头看,苍天放过谁。”
凌无悔抬头看,看见了一双锦缎的鞋。
掌柜看着趴在地上的凌无悔,眉角落下了一滴汗,道:“这是?”
越子临道:“没事,我在为她治病。”
“治病?”
“癫症。”越子临道:“有事?进屋说。”
掌柜道:“不不不。属下只是来告诉大人,连嬅大人来了。听说大人来了,想来见见大人。”
越子临眉头一扬,似笑非笑道:“连嬅怎么会‘听说’我来了?”
凌无悔虚弱道:“我说的。我说你要是有什么疑问,四天后去分舵找越左使。”
越子临笑了,道:“好,你让她过来。”她抽出剑,道:“你出去吧。”
掌柜担忧点看着凌无悔。
果不其然,他刚出院子,就听见了惨叫。
“越子临,你不是人!”
“祖宗,祖宗你放手吧!我的头发!啊!”
凌无悔被段长歌割了大半的头发,眼神虚空地趴在地上,道:“你杀了我吧。受此凌侮,我实在无颜存活于世。”
“我杀了你,百年之后不好去和师傅交代。滚起来,连嬅要来了。”
凌无悔道:“不,你让我在这躺着,我要在此处圆寂。”
越子临连拖带拽地给她扔到房间里,道:“你不是想看连嬅落拓吗?你这么憔悴,怎么会有居高临下的快感?”
凌无悔一听也是,道:“我要先换个衣服,梳个……”她咬牙切齿道:“头发。”说着瞄上了越子临满头乌发,心想总要割下去。
院外齐刷刷地响起了连嬅大人。
凌无悔窜进了房间里。
连嬅进来,见礼道:“越左使。”
越子临看她起色不错,道:“漳州如何?”
连嬅道:“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漳州乃边疆之城,可谓穷山恶水,连嬅这厮不过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越子临弯眉笑了,道:“连嬅大人不会是只为了来与我谈天说地的吧?”
连嬅道:“自然不是,属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越子临道:“指点谈不上,解惑倒勉强可以。”
连嬅笑道:“多谢大人。大人请。”
她指的是凌无悔进去的那间房,且贴心地推开了门。
越子临进去了,连嬅随后。
房中无人,连用过的杯子都只有一个。
越子临坐下,道:“有什么事,你直说。”
连嬅盯着桌子上的糕点,道;“请大人告知,樊昱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思凡、胡言、一支半节小天使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