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赫炎闻言蹙眉。
他知道慕之明和肃王单独相处时绝对不会饮酒,更别说贪杯喝醉了。顾赫炎猜测慕之明承认喝醉,可能是为了掩饰什么,或者让傅诣放松警惕,便没有质疑。
慕之明听见傅诣声音后,抬眸向上望去,扫过一圈,看到傅济安和傅诣时神色淡然,当看到顾赫炎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慕之明收回目光,疑惑地问:“我这是在哪呀?”
傅诣开口:“肃王府,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慕之明:“肃王府?嘶……我记不清了,头……太疼了……”
听他说记不清了,傅诣垂落身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动,脸上的神色放松了不少。
“好了。”匡大夫道,“先别说话。”
慕之明乖乖闭上嘴,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向床榻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顾赫炎,又立刻收回目光,随即盯着床榻上的轻纱幔帐,若有所思的模样。
匡大夫替慕之明诊过脉,将他手臂塞进被褥里,对几人说:“放心吧,没有大碍,就是落水受惊着凉,所以发热了,我等等开一副药,调理个三五日就没事了。”
几人皆松了口气。
慕之明说:“匡大夫,我头疼得厉害。”
匡大夫说:“落水着凉,先前还醉酒,怎么可能不头疼啊?”
“不是。”慕之明说,“不是发烧醉酒的头疼,后脑勺,感觉突突突的,疼得厉害。”
匡大夫:“你起身,我瞧瞧。”
慕之明于是撑着身子想坐起。
顾赫炎连忙伸手扶他。
慕之明又是一愣,似乎有些不自在,礼貌道谢:“谢谢。”
顾赫炎颔首:“慢些。”
匡大夫:“哪疼呢?指给我看看。”
慕之明指了指脑后。
“哎呦。”匡大夫瞧了眼,吓了一跳,“怎么肿成这样了?这是磕哪了?”
“我不记得了。”慕之明揉揉发疼的地方,讪笑,“我喝醉后都是不记事的。”
“别乱揉。”匡大夫连忙拽下慕之明的手,“我给你敷药,拿纱布包扎一下。”他说着,打开药箱,拿出药粉和纱布,仔细给慕之明包扎好,然后提笔开始写药方。
傅诣抬手,对慕之明和顾赫炎作揖行礼道:“今天离朱出事,是我失责,实在是罪无可赦,来日定登门拜访,负荆请罪。”
慕之明摆摆手,坦然自若地说:“诣哥哥,我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他话音落。
房间里突然静得落针可闻,只闻匡大夫写药方时吹笔墨的呼呼风声。
虽然刚才房间里也很安静,但慕之明七窍玲珑,怎会察觉不出气氛的骤变,他困惑地抬头望去,见顾赫炎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目光里全是震惊,好似见到了神话故事虚构的洪水猛兽。
而傅诣同样十分惊讶,像是故友与自己分别多年,一直了无音讯,突然就在街道上碰见了一般。
下一秒,傅诣微不可闻地勾了下嘴角,眸光闪过难以言喻的欣喜。
傅济安开口道:“慕哥哥,好久没听见你这样称呼皇兄了。”
慕之明笑道:“平日在大庭广众之地,当然得称呼为肃王殿下,怎能因为自幼亲近,而坏了礼节规矩。”
傅济安:“是吗?可上次,只有我们三人时,你也只唤皇兄为肃王殿下啊。”
慕之明:“何时啊?难道是之前我们品尝君山银针的那日?”
傅济安:“什么君山银针?”
慕之明:“啊?”
“好了。”匡大夫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拿起刚写好的药方,交给顾赫炎,“一日服用三次,以清水煎煮成一碗,趁热服用。”
顾赫炎堪堪回过神来,先将药方折起仔细收好:“明白了。”
慕之明满头雾水:“那是我的药方吧?”
匡大夫:“是啊。”
慕之明:“那为何交给顾将军啊?”
匡大夫:“给他给你不是一样的吗?”
慕之明:“啊???”
怎么就一样了?
正此时,有小厮匆匆走进厢房,向几人行礼后说:“燕国公府上派轿子来接人了,我遵王爷嘱咐,让轿夫把轿子抬进来,就停在府内的庭院里。”
“好。”傅诣点点头,看向床榻上的慕之明,“离朱,能走动吗?”
慕之明笑道:“我哪有那么体弱,怎会连走几步到轿子前的力气都没有。”
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慕之明掀开被子,侧身坐在床边,穿好鞋子,扶着床柱站起身。
顾赫炎紧张地盯着他,手微微向前伸,只要慕之明一踉跄,立刻上前扶住人。
但慕之明站得很稳,一点事都没有。
他自持礼节,还想和众人作揖道别,结果被匡大夫和傅济安推搡着塞进轿子里,让他好好养病休息。
顾赫炎是骑马来的,送慕之明乘坐的轿子出肃王府后,驭马跟在轿子身后。
慕之明并没有发现顾赫炎驭马跟着。因轿子轻微摇晃,又因他发着低烧,慕之明上了轿子就开始犯困,他只记得他三日前才游历江湖结束回京,在家中住了不到两天,却不知自己因何前往肃王府,更不知自己怎么就落水了。
他头疼不已,不愿想那些看起来非常违和的事,阖眼歪头,在轿子上睡着了。
到慕府时,慕之明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动作轻柔地将他从轿子里抱了出来。
他明明知道没有人能这样动作亲密地抱他,却莫名觉得十分心安,好似料到此事就是会发生一般,迷迷糊糊中还偏头往那人怀中蹭了蹭,随后沉沉睡去。
第145章 我真觉得挺甜的
夜,无风无云,苍穹拥明月,清辉坠怀中。
慕之明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四肢酸软,浑身无力,不知时辰,半晌后才想起自己昨天似乎落水了。
他费劲地伸手,摸摸还在发疼的后脑勺,指尖传来滞涩的棉布触感,大约是因为磕到了头,慕之明现在只要一努力回想以前的事,就会头疼欲裂,甚至连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记不清了。
慕之明不再试图回忆,打算阖眼再休息一会。
正此时,厢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人缓步走了进来。
慕之明怔然。
就算是与他关系亲近的闻鹤音和采薇,进他的厢房都会敲门,更别说其他仆从了。
这人虽轻手轻脚没有吵到自己,但他确实直接推开了门,没有任何通报。
再说此时已是深夜。
来人会是谁?
慕之明撑着身子在床榻上坐起,转头看去。
与此同时,那人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火苗跃动,暖光散落在屋里的角角落落。
慕之明被光刺得微微眯眼,他抬头看去,浑身顿时僵直如石头,整个人愣住。
顾赫炎端着盛满汤药的碗,边舀边吹着热气,随后慢慢走到床榻边坐下。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晃过慕之明脑海。
最后只剩下一件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事。
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白日在肃王府看到顾赫炎时,他会觉得那么违和。
因为。
顾赫炎已经死了啊……
三个月前,战死在抗击勾吉族的边疆!
想到这里,慕之明瞬间起了一身冷汗,喉咙仿佛被尖锐利爪扼住,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
顾赫炎专心吹着汤药的热气,未发觉慕之明的异样,他舀起一勺,用嘴唇碰了碰,确定不烫后,递到慕之明唇边,轻声道:“喝药。”
慕之明:“?”
慕之明浑身哆嗦,他不敢喝。
他在心里念南无阿弥陀佛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妖魔快快退散啊啊啊。
顾将军,我俩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大晚上来索我命?
话说你索命的方式好奇特啊!
那些有怪力乱神的书籍上写的厉鬼索命,不是要么长指甲掐脖子,要么拿铁链勒的吗?你怎么是劝人喝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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