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中疑惑,转头看向贵妃娘娘,声音多了些许温柔:“贵妃,这是何药?是不是什么治病疗伤之药?别担心,你好好讲,朕会为你做主的。”
贵妃娘娘平静地摇了摇头,她虽低着头,可眸中深处藏着凌然孤傲,那是她久居深宫多年未曾被磨灭的意气。
“你摇头是何意?为什么不说话?”皇上不知所以。
“皇上。”皇后娘娘开口道,“臣妾不敢轻易怪罪贵妃,心想此药会不会只是强身健体、护佑心神的补药,所以唤了太医来检查。”
皇后娘娘说着,给一旁的太医使了眼色。
太医连忙上前,俯地叩首:“微臣拜见皇上。”
皇上眉心紧拧,烦闷地问:“所以这到底是何药?”
太医:“回皇上,此药由东北边疆荒漠里一种极其稀少的锁生魂药草所熬制,女子服用……”他缓了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鼓起勇气将剩下的话说出,“一粒能使其三年不能孕育。”
凤仪宫内殿一瞬寂静,东风呼啸席卷而过,吹散庭院寒梅,片片残红落至凉雪。
贵妃娘娘独得恩宠,却十余年不怀龙子。
此事,终究是有缘由的。
皇上愕然,他看向无言跪在地上的贵妃娘娘,想起与她初见的那年,九曲山春光浓似酒,他未着龙袍只穿常服,见她驭马在林间疾驰穿梭,比那山鹿还要灵动明媚万分。
她拉紧缰绳勒马停在他眼前,弯眸笑着问:“你是谁啊?”
就是这一笑,令他余生沦陷。
他曾问她:“皇宫里有这世间最赏心悦目的庭院花木,我能带你进去游玩,你想不想去?”
那时的她不知眼前人是皇上,答得决绝且坚定:“不想,什么皇宫,明明是个困死人的地方,那高大红墙对女子而言就是棺材板,我慕清婉此生,定要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我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浪迹天涯,结交四海朋友!”
可是她后来还是入了宫。
因为他放不开她。
他是皇上,困住一名女子,何其简单,何其容易。
数十载宫中相伴,他用尽全力宠她、弥补她,她也从不在他面前提什么浪迹天涯,还总是对他笑,两人向来举案齐眉、好似伉俪情深。
他以为她已原谅他。
而今日,他才知道。
她笑,只是因为她爱笑而已。
凤仪宫内不知安静了多久,皇上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忧:“你们都出去,朕有话单独同贵妃说。”
不多时,内殿里的人悉数退出,偌大凤仪宫只剩皇上和贵妃娘娘二人。
皇上目光落在贵妃娘娘身上,他愤然地咬咬牙,终是不忍见她受苦,先心疼了起来:“起来吧,别跪了,你身体金贵,这么跪着膝盖会疼的。”
贵妃娘娘淡淡道:“臣妾有罪,甘愿受罚。”
皇上不接此话,问:“这药是谁给你的?”
贵妃娘娘反问:“皇上,这个问题当真重要吗?”
皇上:“你果真一直恨着朕,恨朕当初不愿放你走。”
贵妃娘娘平静道:“皇上,我不恨您,您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皇上突然暴起,多年的一厢情愿和求而不得突然被昭示,明晃晃地摆在明面上,撕破了他最后的颜面:“你若不恨我,为何要吃这种药,为何不愿与朕同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天子勃然变色,乃雷霆之怒让人惊恐万分,可偏偏贵妃娘娘依旧平静如常,她轻声:“皇上,臣妾只是不想臣妾的孩子,也被困在这冰冷的宫里。”
“困?哪来的困?!”皇上几步走到贵妃面前,蹲下身双手握住她臂膀,他凄入肝脾、不甘心地问,“你与朕的孩子,朕会好好地宠着他们,倾心倾力地去宠,你看看济安,朕对他有半点不好吗?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试着喜欢朕、爱慕朕,哪怕一点点?”
贵妃娘娘原本灵动似鹿的双眸里如今盛满哀伤,她笑了笑:“皇上,臣妾已经为你从慕清婉变成了贵妃娘娘,请恕臣妾不能再为你做更多的事了。”
凤仪宫内,明黄龙袍与绛红华服因两人跪地的姿势衣袂交叠,皇上慢慢收回握她臂膀的手,脑袋垂落身体小幅度抖动似在嗤笑但更像是在哭,然而他抬头起身之际,眼里没有一点余泪,皇上藏起眼里的凄凉,缓步离开凤仪宫,冷冷地对站在宫外的皇后说:“贵妃私藏宫外药物,自持私心违背妇德,罚其幽禁冷宫面壁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解禁。”
祸起隐微,且不单行。
宫内贵妃娘娘的事尚未传开,宫外京城,慕之明于夜静人深、月明星稀时赶到了燕国公府。
第100章 一共得亲八十下
守门小厮见慕之明回府,大惊:“少爷,你怎么一人回来了?”
慕之明问:“父亲母亲呢?”
小厮答道:“燕国公和夫人于十日前回闽州祭祖了。”
这算是这些天来慕之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他松了口气不再多言,将马匹和行囊丢给小厮,径直往书斋走去——他准备即刻写好奏折,上书天子,禀明出使成功以及使团在路上被刺杀一事。
然而慕之明到书斋后才拿起笔墨,门外传来匆匆叩门声和采薇惊慌失措的呼喊:“少爷,少爷,你在里面吗?不好了,府外站着好多身着紫黑武袍的带刀侍卫啊!”
紫黑武袍,乃狴犴司的人。
慕之明放下手中毛笔,心想此生的灾祸竟比前世提早了一年多。
不过他并未感到意外,他今生于五年前开始揽权涉政,而太子傅启是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的狠厉之人,绝不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支持贤王的他步步往上攀。
如今他又出使成功,太子傅启知道此事后怕是得气疯,怎么可能不想尽早将他除之而后快呢?
慕之明上前打开书斋门,见门外的采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泫然欲泣:“少爷,你怎么才回府就遇见这种事啊?如今老爷和夫人也不在府上,怎么办啊少爷?”
慕之明安抚地朝她笑笑,慢条斯理地说:“采薇姐,你别急也别担心,听我说,你呀,就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厢房里,哪也别去,听见了吗?若是那些侍卫要搜查,你就让他们搜,别拦也别起冲突,好吗?”
采薇:“可是少爷……”
慕之明弯眸,温温和和地说:“好吗?”
见他这般坦然自若,采薇感到莫名的放心,她点点头:“好。”
慕之明:“去吧,去厢房休息吧,会没事的。”
慕之明目送采薇离开,随后健步如飞朝正门走去。
万古冰轮悬空,扫尽长夜纤翳,唯有清影相陪的慕之明背挺如松柏,立于燕国公府邸前,平静地看着府前的狴犴司众人,,而后他不卑不亢地与狴犴司之首对视,不惧不畏地问:“不知霍大人深夜造访,是因何事?”
霍辛双手背在身后,声如洪钟:“慕之明,你可知罪?”
慕之明笑了笑:“不知,还请霍大人明示。”
霍辛:“还敢拿班作势,没关系,等你进了狴犴司大牢,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开口。”
说着,霍辛一挥手,狴犴司两名侍卫上前扭住慕之明胳膊将其按跪在地,而其他狴犴司侍卫则疾步小跑进燕国公府。
霍辛道凶相毕露:“将罪人慕之明带回狴犴司审问,把其余人囚于府内,四处都给我守好了,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这慕府!”
一夜间,风云骤变,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燕国公世子被囚牢狱,慕氏隐有高楼坍塌之势。
一切发生的这般突然,所以旁人暂且不知此事,只道是寻常一夜。
对于裴寒瑭来说,本应也是如此。
他今日宵禁巡查街巷,回府进屋后觉得累得不行,揉揉肩膀换下外袍只着中衣,坐在床榻边拿起短剑往床头木板上刻上一横。
裴寒瑭数了数:“八十一天了,一天亲一下,嗯,八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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