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赫炎一瞬不瞬地看着慕之明上了马车后,方才翻身跃上马背,驭着赤马往军队最前方疾驰奔去。
慕之明掀帘入马车,闻鹤音伸手扶了他一下,说:“少爷我刚才还担心着你会站在那古道旁看人离去再回马车呢,还好没有,不然等等队伍一动,扬尘纷纷,你肺不好,若吸了尘土旧疾复发,定要咳上三天三夜才能缓过来。”
“我哪有如此病弱!”慕之明郁闷,“一些尘土而已,随手扇扇便好。”
“是谁八岁那年肺病咳血,养了三年才养好啊。”闻鹤音毫不留情揭短。
“你也知道八岁啊!”慕之明气呼呼,“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好透了!”
闻鹤音撇撇嘴,不置可否。
慕之明掀开马车的布帘,见行军旌旗迎着耀目金轮,将士队伍望不见尽头,而前后皆无顾赫炎的身影。
“少爷,不回府吗?”闻鹤音问他。
“回吧。”慕之明垂眸道。
马车缓缓往城内驶去,与行军队伍错肩而过,天南海北,聚散终有时。
来年开春的日子,西北战乱被平定,西戎族从猖狂屠城到被打得仓皇逃窜,这之间,仅仅只有三个月。
战报传回京城,所有人都在疑惑,边疆发生了什么?
再一封战报,解开了这个疑问。
顾赫炎战七场,胜七场,以少斩多,最后直接领着融焰精英骑兵,孤军深入腹地,攻进敌营,生擒西戎族首领。
从此,顾赫炎声望名誉一时无两。
他驻扎在西北边疆,花了大半年时间打击西戎族苟延残喘的势力,修筑防线,练兵固守,护佑百姓安定。
这一年,顾赫炎十八岁,被封为羽林将军,代替顾缪,成为了融焰军主帅。
又是半年后,白山以东北的勾吉国忽然举兵进犯,两国原本交好,有贸易往来,谁也没想到勾吉国会突然捅刀,白山边境的将士皆未反应过来,被骁勇善战的勾吉国连占三城,战火即将蔓延至中原。
顾赫炎临危受命,率领融焰军支援东北边疆。
少年不负众望,将勾吉国击退,雄赳赳地夺回三城。
那一年,坊间流传起少年英才将军的故事。
同年,皇上宣德殿议政,与群臣探讨为何勾吉国举兵进犯。
众臣沸议:“蛮夷小国,定是因为贪心不足,窥觊我朝土地粮食、羊群布匹,当用武力威慑之。”
议论纷纷中,燕国公直言进谏:“先帝年幼执政时,主动派使臣前往勾吉国交流诗赋文章歌曲,自那以后,两国交好,传为千古佳话,而今皇上继位二十余载,放眼望去,满朝文武,可有一人会勾吉语?可有一人能担使臣之重责?”
皇上听闻此言,只觉得醐醍灌顶、振聋发聩,当即决定从礼部挑选一人,前往白山以东北学习勾吉语,为日后边疆安定时出使异国做准备。
可这是一份苦差事,先不说边疆环境困苦,这日后奉旨出使他国,被囚禁甚至被杀害都是有可能的。
正当皇上对人选举棋不定时,一人上书,主动请缨。
此人,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也不会去想的人。
燕国公世子,慕之明。
第25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晴空雁南去,天凉但不寒,慕府东院厢房内,慕之明身着竹叶青锦衣,端坐在案桌前,持狼毫毛笔写着他第三封意欲上奏皇帝的表文。
院内秋光和煦,雀鸣啾啾,叶落无声,房内采薇侍奉在一旁,安静地替慕之明研墨,闻鹤音百无聊赖地歪躺在一旁的圈椅上捻果盘里的葡萄吃,他终是没忍住,开口道:“少爷,别写了,你就是再写十封,一百封,夫人也不会让你去边疆的。”
慕之明笑了笑,没吭声,继续写。
“少爷……”采薇犹豫着开口,“这马上就要入冬了,那北边……”
“采薇姐,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慕之明柔声安抚道。
采薇叹气抿唇,不再多言,继续研墨。
闻鹤音往嘴里塞了颗葡萄,将双手枕到脑后,念念叨叨:“采薇姐你不用苦闷,少爷能去就怪了!这事都说了十余天了,夫人不许,老爷不吱声,皇上不理你,七皇子不肯你走,我就不明白了,少爷你干嘛一定要去边疆?你是不是傻啊?”
采薇放下手里的墨块,上前敲闻鹤音的头。
闻鹤音抱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本来就是嘛,在京城当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多好啊,少爷你可是燕国公世子,在这京城,那可是要什么有什么。干嘛非得跑鸡犬都嫌鸟不拉屎的边疆受苦?听闻那边的食物腥膻血糊,你爱吃的糯香糕点一样没有!”
采薇点头表示十分赞同,然后扬起巴掌继续招呼闻鹤音的额头。
“真的吗?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慕之明弯眸笑问,笑意似徐徐清风、明月清辉。
“那当然!”闻鹤音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要什么?你说!我去给你找!”
慕之明朗声笑着,言语铿锵有力,眸中深藏瀚海:“我要世人不再以”纨绔子弟“四字议论我。”
“我要燕国公世子不沾燕国公半点名誉荣光。”
“我要这天下安定有我慕之明的功劳。”
一
三日后,慕之明的恩师,程老太傅,唯一位尚在人世出使过勾吉国的老先生,上书皇上,洋洋洒洒三千字,说自己栽培桃李三十年,独一人可继承衣钵。
又三日后,慕之明进宫,同贵妃娘娘促膝长谈。
当天,圣旨降于燕国公府,慕之明任职礼部员外郎,前往东北边疆一事定。
圣旨不可违,纵使慕博仁和龚氏再有不舍,再有心疼,也只能点头同意。
离京前,慕之明去了趟顾府,询问梁姨有无东西带给顾赫炎,梁姨拉着慕之明的手,说他此行遥远赶路辛苦,哪里还能烦他带东西,去了边疆,替她向顾赫炎问好,让顾赫炎照顾好自己。
慕之明又入宫和傅济安见了一面,傅济安此时已沉稳不少,虽不舍,但不会哭闹。慕之明让他好好念书,再一想,这一去,等自己回来时,傅启太子入东宫,傅诣被封肃王,傅济安被封贤王,党争的腥风血雨届时能被初窥,不免心中颇多感慨。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边疆他非去不可,只有立业,才能护住慕家。
在和众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后,慕之明轻装从简上路,闻鹤音作为贴身侍卫跟随前往。
慕之明离京后的第十一日,傅诣前去凤仪宫请安,贵妃娘娘慵懒地倚在罗汉榻上,笑着喊他来一起磕瓜子,又同他说:“如今离朱走了,济安没了伴读一人寂寞,你有空就多来凤仪宫陪他玩。”
见傅诣颔首答应,贵妃娘娘又道:“诣儿你想离朱么?哎呀,他自幼贴心,这才走了没几日,我就有些想他了呢。”
傅诣看着贵妃娘娘绝美的面庞,眸光深处隐着锐利:“您羡慕他。”
贵妃娘娘微怔,抬眸看了傅诣一眼,随后莞尔道:“你不过是看了一本我年幼时胡写的游记,怎么还念叨起来了?”
傅诣说:“我说错了么?浪迹江湖,纵马高歌,无拘无束……”
贵妃娘娘伸手,似对孩子那般毫不留情地曲指敲傅诣的头,边敲边气呼呼地说:“让你揭我痛处,让你揭,哼。”
傅诣低头,闭嘴任由她敲打。
贵妃娘娘越敲越生气,不想再理傅诣,抓了一把瓜子自顾自地磕,喃喃道:“也不知小离朱到哪了……”
而此时,大漠沙如雪,银月如勾,塞外号角声声,军营大帐里,众将士齐坐于帐内,向主帅报告今日所行之事。
顾赫炎虽年仅十九岁,但威望极高,一众将士不报告时皆不敢语,屏息凝神。只见顾赫炎微微蹙眉,神情认真地听着筑墙、囤粮、练兵等事宜,赏罚分明。
最后一位将士报告时,顾赫炎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心神不宁,频频看向帐帘,那将士还以为自己哪说得不对,冷汗直冒,不过他报告后,顾赫炎并未指责,颔首说了句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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