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夏侯虎迟疑地问,“当真要娶我们的将军?”
“当真啊!”慕之明朗声笑道,“我慕之明的真心天地日月可鉴,此生非顾赫炎不娶!”
虽然夏侯虎感觉慕之明的话不可当真,但这与他嘴巴爱说并不冲突。
于是三日后,顾缪的义弟、顾赫炎的伯父、融焰军大将卫凌云寻到主帅营帐,他与顾赫炎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把自己卖了?”
顾赫炎:“……”
卫凌云痛心疾首,哀叹连连:“小炎啊,你可是融焰军主帅,这卖身契怎么能说画押就画押呢,你怎么能这么冲动这么鲁莽地行事呢!”
顾赫炎:“……”
当融焰军将士们还在‘竟然不用打仗了’和‘他们的主帅要被人娶了’这两个消息中反复震惊时,慕之明已妥善安排好一切,准备和使团一同返程回京向圣上禀报这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纵是有千般无奈万般不舍,可还是到了分别这日。
寒风起,孤雁不鸣,这次给慕之明送行的只有顾赫炎,因为其他将士深得徐参军事真传,用心感受到了那不应当被他人打扰的离别伤感之情。
“等我向圣上禀报边疆已安宁后,皇上会召你回京的,成亲之事,届时你得与我好好谈谈。”
说完这句话后,慕之明向顾赫炎作揖行礼道别,随后起身上了马车。
顾将军站在木哨岗前目送慕之明远去,一如以前分别那般,久久伫立不愿离开。
塞北一别,秋日悬清光,使团舟车劳顿,行至山间临溪驿站。
安顿好队伍,闻鹤音与慕之明于屋内休息,闻鹤音放下行囊,一抬头,见屋内墙壁上不知被曾经的哪位住客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上了四个大字。
闻鹤音瞪着眼睛看:“沂水舞……舞……”念了半天念不出来。
慕之明抬头,顺着闻鹤音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沂水舞雩。”
“噢!”闻鹤音恍然大悟。
慕之明笑道:“之前不是教过你么?忘了?”
“没有啊。”闻鹤音辩解,“少爷你没教过我。”
“怎么会没有。”慕之明说,“之前在此地落脚,我明明教过你。”
“少爷,你唬我也得编个像样的话。”闻鹤音道,“我们根本没来过这个驿站!”
“怎么会没来过……”慕之明正要反驳,突然想到什么,蓦然一顿。
等等,他说的好像是前世的事。
“我们明明是第一次来这个驿站。”闻鹤音还在不依不饶地争辩。
“对,是我记错了。”慕之明笑了笑。
闻鹤音讨到好,不再继续念叨,出门询问驿使附近何处有能打水的井。
慕之明独身坐在床榻边,抬头望向破木窗外,只见广寒清虚,蟾光空明,竹影婆娑,世间万籁寂静令他思绪游离。
想来重生已七载有余,白驹过隙,他竟连前世今生的事都会弄混了。
“前世啊……”慕之明自言自语,他不知想到什么,不停地喃喃重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忽然,慕之明身子猛地一颤,瞳孔收缩如针尖大小,微张着嘴只知吸气不知吐气。
这句话,他确实对夏侯虎说过。
但不是今生。
是前世。
第97章 京城旧人你可念
前世的时候,夏侯虎曾困惑不解地问慕之明,他一个京城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公子,为什么要跑到这荒凉贫瘠的边疆学夷族语言。
当时的慕小公子一腔意气,直言坦率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学习他国语言何尝不是一种知彼。”
于是,一个并不难察觉的事情在慕之明脑海中慢慢浮现,令其骇然无措背脊起了一层薄薄冷汗。
顾赫炎会知道他说过这句话的缘由那般显而易见。
因为顾赫炎也是重生。
这个念头并不荒唐。
他能重生,傅诣能重生,为什么顾赫炎不可以?
闻鹤音适才喂完马回到屋子,一眼看见慕之明坐在床榻边,身子前倾双手手掌按住侧额,胸膛微微起伏,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闻鹤音疑惑地问,“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
慕之明直愣愣地抬起头来:“我又有事想不明白了。”
闻鹤音:“……”他咆哮,“少爷你不觉得累得慌吗?!算我求你了,好好的脑袋您让它歇歇,别整天拿来东想西想。”
慕之明现在恨不得立刻不管不顾地回到融焰军军营,抓住顾赫炎问个清楚,他对着满地烟笼朦胧月光,幽幽叹息:“不想也行,但求肋下生双翼,一日飞回融焰军军营。”
“啊?”闻鹤音心里不解:他家少爷这一天天的,发什么疯啊。
其实这也不算发疯,只不过是心入相思门,自有相思苦。
漠漠初雪覆京城的这日,燕国公府邸收到一封从边疆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小厮拿到书信后,急匆匆地奔至东厢房院落大喊道:“老爷,夫人,少爷来信了!”
慕博仁正与龚氏在燕国公府邸庭院携手相伴赏初雪寒梅,闻言忙接过小厮递来的文书,展开瞧。
龚氏眼巴巴地瞧着慕博仁手里的书信,又因得维持着稳重,压下把书信夺来自己看的念头:“夫君,离朱他还好吗?”
“好好好。”慕博仁粗略扫了一眼,又逐字逐句地仔细看着,“他说他已经启程回京了,一队人马皆平安,并未遇险。”
龚氏轻吁了口气,又问道:“他出使勾吉一事结果如何?”
“离朱未在信上提此事。”慕博仁看过后心神不宁地将书信折叠起,西风乍起,吹落寒梅枝头雪,点点湿透书信。
“想必是失败了,但这战前出使本就是难于登天之事,我们也不求离朱拥千秋功名,只盼他一生平安喜乐就好。”龚氏伸手,拂去慕博仁肩上凉雪。
“夫人。”慕博仁突然道,“多年未回故乡闽州,念怀先祖旧人,不如我们启程去闽州一趟,在那暂住数月,如何?”
龚氏略感诧异:“好是甚好,但如今离朱即将返京,怎么也得等他回来,我俩再做离开的打算啊。”
慕博仁环顾四周,见庭院清静无闲杂之人也无耳目,压低声向龚氏解释:“此乃离朱所求之事,虽他并未向我诉说缘由,但我已答应,还请夫人与我同行回闽州吧。”
而另一边,皇城东宫,狴犴司之首霍辛被太子急召进宫,两人于内殿会面,太子屏退众人,将一封文书掷于霍辛面前,太子傅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慕之明准备回京了,而且有传闻,他成功出使勾吉,已与异族议和。”
霍辛拿起文书翻开,舌桥不下,震惊地说:“如今勾吉与大晋呈剑拔弩张之势,他是如何办到的?”
傅启目光狠厉,怒不可遏:“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倘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他回京后定会受百官拥戴、受父皇赏识器重,紧接着升官加爵手揽重权!到时候我们在朝中的势力就真的无法与傅济安相提并论了。”
“太子勿自扰。”霍辛,“您才是血脉正统,就算贤王在朝中再有势力,终有一天,君王之位,会是您的。”
“都说终有一天,可这一天,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傅启怒火中烧,控制不住情绪愤然拍桌吼道,“我难道只能这样坐以待毙吗?自幼我就看着父皇独宠傅济安,如今我还要看着慕氏外戚干政,看着傅济安大权独揽,那接下来,我是不是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贤王将这天下收入囊中?”
霍辛忙抱拳行礼:“太子息怒。”
傅启深呼吸数下平复胸膛里翻涌的滔天怒意,他沉声道:“我已拦下所有边疆往来的文书,父皇目前对出使的结果一无所知。”
霍辛困惑:“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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