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印证他的猜想,门口有一群弟子聚集在一起,嬉笑声传来,被捧在中间的少年墨眉深目,鬓若侧削,一身明黄色衬得贵气矜寒,带束额面,玉坠窄腰,犹如画中走出来的少年皇族,矜贵漠然,皮囊隐藏着骨血下的凶狠。
听闻金陵太子天生反骨,性格严劣阴晴不定,与一群纨绔世家子弟交好。
明奴前世听闻过许多金铃仙做的荒唐事,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虚虚地略微低头看着前座。
具体哪些事记不清了,有一件却记得很清楚,金铃仙喜欢唱曲好听的少年少女,前世身边养了许多,好些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殿下,若是找出来是谁改了阵法,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听闻阵法后来是江雪鹤解出来的,江州的公子,先前似乎听说过。”
“模样生的倒是不错,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
明黄色的衣角从他面前经过,明奴低头看着书册,他眼睫向下扇,闻见了很淡的檀香,那群弟子都围绕在他身边坐下来。
原本空荡荡的,现在他被包围了。
他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音色。
“宋景师兄兴许知道是谁。”
明奴察觉到有目光在他身上轻轻地刮了一道,犹如鹰隼在观察弱小的食草动物。
前方坐着的少年身形清瘦,穿的是苏州产的薄云绸,背脊挺得笔直,一双鹿眸略微垂着,眼睫细密而长,鼻梁秀致小巧,往下红唇略微抿着。
从背后看,只能看到一截细弱的脖颈,纤细的仿佛一折便断。
周围安静下来,明奴被这目光看着,他感觉略微不适,没忍住下意识地扭头,和金铃仙对上目光。
金铃仙眸中无异,显然一直不觉得盯着别人看是冒犯。
明奴收回了目光,这一小插曲算不得什么,很快身旁的弟子又谈论起来。
“听说还有个一直戴面具的神经病……”
“那个红领子的,据说衣服上打了补丁,是奉州过来的乞丐吗?”
“喏,就在那里,角落坐着。”
“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到。”
来给他们上课的是虚门长老,虚门长老进门之后,殿中安静下来。
他们前一个月授的是关于剑道知识的课,明奴松了口气,剑道书院一视同仁,从最基础的改变根骨开始讲起。
“凡世改变根骨在八到十二岁,错过之后根骨难以改变,无法引灵入体,如果后天想要改变……”
这些都是人人知晓的常识,明奴并不知道,他没有受过任何关于修炼改变体质的课,因此他听的格外认真。
第一堂课实在有些无聊,听课的没几个,最后一排的李逍火从虚门长老张嘴开始,就已经栽倒在桌子上。
明奴眼神明亮,又坐在中间的位置,很难不被虚门长老注意到。
虚门长老有些欣慰,他清了清嗓子,点了明奴的名字。
“江明奴,你来说一说,先前你有什么感觉?”
明奴骤然被叫起来,他怔了一瞬之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站起身,周围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对上虚门长老鼓励的目光,忍不住抿唇,片刻才开口。
“长老,我没有修为……错过了改变根骨的最佳时期。”
金铃仙原本看着窗外,虚虚动听的少年音从前面传过来,柔软的嗓音像是羽毛挠在心上,他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注意力放在虚门长老问题上的明奴并不知,他有些紧张,又担心被笑话,略微勾着脑袋。
明奴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周围有弟子注意到了,看明奴的目光情不自禁带了些了然。
“没有修为也不必担心,现在改变根骨虽然难了些,并不是没有法子,你过几日可以去一趟宋景那里,让他为你看看。”
明奴有些意外,虚门长老十分慈爱,他低声应下,接下来听课更加专注了些。
一天的课程结束,虚门长老离开之后,其余弟子也走的差不多了,还有几名弟子没有离开。
“江明奴,我家殿下请你过去一趟。”
有弟子过来传话,明奴正在收拾东西,他指尖略微顿住,下意识地朝外看,门口还守着几名弟子,正在若有若无地打量他。
雍朝为皇室,放眼整个九州,斩祟使为皇族效力,仙门也以皇室为先。
他课上不过讲了几句话,明奴心里打鼓,兴许还会有别的事情。
明奴起了身,心中依旧隐隐不安,他想着对策,随传话弟子一同踏出东峰殿。
李逍火一觉睡到了天黑,睁开眼的时候殿中只亮着微弱的蜡烛,他下意识地看向前排,殿中已经没人,江明奴也不见了。
东峰的院子大差不差,有些却有差别,金铃仙住的地方犹如宫殿,朱红的廊沿,栩栩如生矗立的屏风,一灯一盏华贵无比,金陵太子便在屏风之后。
“见过三皇子。”明奴在一旁行了礼,他隔着很远的距离,姿态十分拘谨。
“江明奴……这名字起的倒是有趣,出自明奴天史?”
明奴稍稍意外,他犹豫片刻,应了一声。
明奴天史是神话故事,明奴在里面是天神,名字是他娘为他取的,明奴天神意味着太平安稳,他娘兴许只求他一世安安稳稳。
“三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确实有事要麻烦你,本殿近来休息不好,兴许是换了新地方,本殿听闻念诗有助于眠……”
明奴几乎明白,金铃仙想要他留下来念诗。
他唇畔紧抿,眼睫略微扇着,“三殿下,我没有修为,近来需要去宋景师兄那里。”
“三殿下不妨试试助眠香,兴许比念诗管用,我念诗兴许三殿下更睡不着。”
金铃仙自上而下地看着他,一双眼泛着幽泽,俊美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不笑时显得略微冷漠。
“你这意思……是不愿意?”
殿中鸦雀无声,明奴这才注意到偌大的殿只点了两根蜡烛,金铃仙的面容犹如鬼魅,他被张牙舞爪的鬼影困在原地。
好一会,明奴张了张口,柔顺地略微低头。
“未曾不愿意。”
当日,明奴留下来为金铃仙念了半夜的诗。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在半夜,院子静悄悄的,明奴嗓间犹如火燎,干涩难言。他进门先倒了一杯茶,凉茶下肚,明奴注意到了什么,他扭头看过去,原本躺着的人坐了起来。
婴孩面具陷在黑暗之中,李逍火隔着面具看他,静静地没有讲话。
明奴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兴许是他把对方吵醒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马上就睡。”
那张婴孩面具略微歪了歪,李逍火问道:“你去了哪里。”
明奴被问住,虽说李逍火不一定会多管闲事,他还是不太想让对方知道,他被迫去给人念诗助眠。
“去处理了一些事情,是不是吵醒你了?”
李逍火没有言语,闻言没有再问他,继续躺下去,维持着双手放在小腹,平整安详的睡姿。
当天晚上明奴倒头就睡,第二日早起,前两日尚且撑得住,过几日之后,他上课开始犯困,有些难以集中精力。
明奴因此有些抗拒,金铃仙打一棒子给他甜枣,对他道:“这般,时候子时前放你回去。”
这几日他只是为金铃仙念诗,金铃仙没有再让他做其他的事情,今日因为提早虚门长老便走了,尚且没有天黑,金铃仙走时却让弟子叫住了他。
“三殿下命你一同过去。”
明奴问道:“去哪里?”
“你只需跟着便是。”
明奴随着弟子一同,在他们身后,远远地,李逍火在人群中找到了明奴的身影,视线随之移动,他缓慢地略微歪头。
似乎不是回院子的方向。
为明奴带路的弟子对明奴道:“三殿下请你不是为了别的,今日你也算是客人。殿中不止有三殿下,还有你平日里见不到的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