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上去有些木讷,安安静静地听着,手中捏着一枝婆娑花。
婆娑花泛着幽色,在夜晚绽放,花枝璀璨夺目。
兴许是见到了陌生人,少女略有些害怕,握紧了手中的花枝,全身跟着绷紧了。
安抚少女的妇人眼中掠过心疼,对少女道:“十一,你不必害怕,来的哥哥是好人,是来为你惩罚坏人的。”
妇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孟姣已经记不清妇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少女那一双眼,黑的如同浓稠干净的黑曜石。
少女一直未曾开口,他原先便听过十一的情况,天生便是哑巴,从小到大未曾开口讲过一句话。
妇人捧了热茶递给十一,十一迟迟地没有接,好一会接了,眨眨眼,有眼泪顺着落下来,滴进了茶盏里。
“不必担心,孟公子自然会为你讨回公道。”妇人安抚道,“你方才说到哪里了,你救下来的人……十一还有朋友吗?”
孟姣出了院子,心脏在缓慢地跳动,远处是山雨欲来的云雨,屋子里是充满伤痕命运悲厄的少女。
他只花了一刻是时间,回去路上亲眼目睹被活活冻死的死婴,心下便做了决定。
为了整个梦幽,若是提前送她去死,余下的报应落在他身上便是。
“公子,若是骗她容易的很,她日日前去后山,那一路上都没有人。”
他派了人在少女前去时尾随,那一日少女抱了一束婆娑花,见到下人时露出惊恐的神情,可惜她是个哑巴,张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被人带走,入缸时猛烈地挣扎,衣角翻出来,衣衫里整整十一划,绣着歪歪扭扭的“伶月”二字。
第44章 半鬼半仙
“如今雨势愈发的大了,我们的祭祀不管用,可是婆娑发怒,要降罚于此?”
“公子切莫着急,祭祀已呈上,这雨不过是末微之势……不出三日,梦幽便会见晴。”
窗外雷鸣大作,雨声若珠势一般落下,砸落在地,顺着雨线织成一道迷雾,婆娑的面容在其中若隐若现,犹如蒙了一层面纱。
三日之后,果真见晴,只是天显异象,这一日的艳阳高悬于上,皓日周围蒙了一圈暗红色,至西斜时远远地映出半边的云,明亮灼烈的红,天色仿佛浸了血。
雨水消退,婆娑寺空了下来,暮色稍沉,孟姣自祭祀之日起便待在寺庙。山上的僧人看了眼天际,道了句阿弥陀佛。
“孟公子可还要留宿寺中?”
孟姣见僧人愁眉苦脸,未曾问一句,只道:“我忧心梦幽百姓,大师言今天夜里兴许还会回雨,我在此地守着。”
今日正是月中,兴许阴气过重遮不住天势,末雨还会降一些。
孟姣并不放心,打算亲自在此地守着。
天色完全黑下来,寺中的僧人全部去休息,殿中漆黑一片,白日里犹如入夏酷暑,夜里却寒凉起来。
孟姣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气,阴森之气充斥着整座神殿,婆娑鬼仙身姿蹁跹,平日里悲悯的面容在阴影的衬映下显得几分诡异,像是似笑非笑,眉眼略微抬起来,似乎看的是他的方向。
整座殿蒙上了一层湿气,有雨声落下来,雨势在夜间又起,大雨在夜晚悄然而至,乌云遮住了远边的云月。
孟姣在婆娑神像前跪着,殿中似乎也蒙了一层湿气,若有若无地笼罩其中,他浑身发冷,目光盯着神像前的烛火。
随着一阵冷风进来,烛光颤巍巍地灭了,整座殿中陷进了漆黑之中。
耳边传来“滴答滴答”如同廊檐雨珠滴落的声音,孟姣原先未曾察觉出来什么,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近在耳边。
他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过去,眼角扫到了一片深红,有血珠从神像底座渗出来,“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此时,门外狂风大作,房门被吹的“嘎吱嘎吱”晃动起来,婆娑鬼仙的面容变得略微诡异,那一双眼不再是半垂的悲悯之态,而是完全地睁开,三只眼充满血丝,正隔空盯着他看。
孟姣整个人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被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底座的鲜血越渗越多,有什么动静在耳边响动。
“扑通”“扑通”落在耳边,孟姣缓缓地意识到,那是从婆娑神像体内传来的心跳声。
烛光重新亮起来,只亮了一瞬便又灭了,此时殿中多了一道身影,对方不知何时出现,静静地伫立在梁柱旁。
男子长发乌袍,整个人隐在黑暗之中,露出来的一张脸略微模糊,只能看见其中六耳九目,九双眼如同向下相叠,诡异无比令人心生恐惧。
孟姣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他的身体被定格,大火凭空而起,面前的婆娑神像“砰”地一声碎裂,里面的尸水淌了一地,火势愈发的大了。
门外是大雨,却浇不灭殿中的火,火光照亮了婆娑鬼仙的面容,那双眼略微垂着,落下的阴影逐渐的将他身形遮掩。
火势蔓延整座殿,黑暗之中,乌袍男子的真容得以显现出来。
明奴在看到“伶月”二字时,脑海里已经开始嗡嗡作响,直到看清了乌袍男人的真面目,一切如同一条线串联在一起。
怨灵地、被做成虚指的少女,困在镇中的男子与少女,以及空无一人的镇子……
火光侵占了视野,明奴与江雪鹤身形如同虚影,一层黑雾在他们二人身上弥漫,他视线略微虚了些,明奴察觉到什么,看向自己的掌心。
在他手腕处,那里开始生长出一些细小的黑色眼睛,黑眼密密麻麻犹如毛孔,仔细看又有些像是婆娑人面。
“若是检查没有沾上邪祟之气会放行。”
斩祟使的话后知后觉地出现在耳边,明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耳边嗡嗡作响,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
他回想起竹简上的内容。
时四月中旬,婆娑寺下一户人家前往祭拜,归后失心,以斧劈其妻母,妻母俱身亡,清醒后大恸,遂自戕。
时四月中旬,樵夫路过婆娑寺,当日屠杀寺中数名僧人,后离奇而死。
时五月,连夜大雨,婆娑寺当日闭寺,第二日寺中无一活口。死相惨烈,面容枯槁,形骸俱然。
时六月,镇上李氏人家染恶疾,当日死亡。
……
重要的从来不是前面的几案,邪祟纵然害人,也不可能数日之内令镇上无一活口,但是……所谓的“恶疾”却能做到。
明奴回想起环绕在乱葬岗上的怨灵,以及魁七星死时的模样,他双眸略微睁大,耳边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邪祟借伶月之怨害死了前往寺中的路人,之后散了邪咒,有一种邪咒名为“疫灾”,与古时的瘟疫相同,可一日之内生屠一座城。
这种邪咒不可放人身上,却可放怨灵身上……那些所谓发疯中邪之人,会化作怨灵将疫灾散出去。
如今镇外全部封锁,以结界隔绝,斩祟使含糊不清的言论,显然已经知晓此地发生的事。
他们误打误撞碰到了两名作祟的怨鬼,鬼魂和妖邪一处,伶月已经身死……借魂还尸早已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至于为何妖邪跟随他们至祠堂,明奴心里有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兴许因为他在院中解了伶月尸身上的邪咒。
妖邪非良善之辈,只做提醒,他们自己不愿意离开,如今他和江雪鹤受邪气侵染,身上一并染上了邪咒。
明奴在江雪鹤手背上看见了同样密密麻麻的黑点,眼前的记忆散了去,他猜想江雪鹤应当和他想的一样。
“鹤哥哥,你手背上……”
江雪鹤略微应声,没有去碰自己手背上的位置,对他道:“还不算太晚……若是我猜的没错,伍清与伶月现在应当在魁七星那里。”
“你的意思是说……”明奴回想起来,来的修士全部都死在这里,伍清可能会杀了他们……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会借他们逃出斩祟使的结界。
“只是我们也不知魁七星如今在何处。”明奴话音顿住,他想起来某人兴许在,心底莫名了然,信任油然而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