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
楼下传来徐徐的琴音,琴音缓缓泄出来,伴随着酒碗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有客人之间的欢声笑语。
他们窗外便能看见整座镇子,远处是钟鼓山,迷雾遮掩住了星辰,向下压在繁星点点的灯火。
明奴的点心只吃了两块,他临走的时候瞅了一眼,不太好意思拿。
在他身后的李逍火注意到了,李逍火找了油纸袋把点心全部装起来,然后揣进了怀里。
明奴已经下楼,他扭头去找李逍火的人影,李逍火方下来,怀里揣着两份油纸包。
那张婴孩面具映着他,李逍火把油纸包都给他,明奴顺着瞅过去,看到了里面的金陵翠。
明奴脸上因为高兴红扑扑的,他下意识地瞅向旁边的江雪鹤,江雪鹤视线仿佛未曾注意这边。
“你为何都装起来了?”明奴问。
李逍火略微歪头,明明是江明奴自己想带走点心,他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喜欢。”李逍火说。
明奴略有些高兴,他现在看李逍火的那张面具似乎没有那么吓人了,在心里把李逍火的分量稍稍沉了些。
“李逍火,我们现在算是好朋友吗。”明奴小声问,“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过朋友。”
他指的是同龄人这般的关系,先前他容貌丑陋没有修为,同门弟子几乎都对他避而远之。
李逍火觉得朋友二字实在普遍,再看江明奴的表情,仿佛又给这两个字无形的上了枷锁,若是他答应了做对方的朋友,可能之后会有很多麻烦事。
他从小到大也没有所谓的朋友。
他看着江明奴露出略显在意的表情,在心中衡量了一番,心里觉得并不划算,嘴巴却已经出了声。
“算。”李逍火嗓音很低。
明奴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对李逍火道:“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梅含珏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话是对江雪鹤说的,“江雪鹤,看来你平日里待你弟弟少了些关心,弟弟有没有朋友,你这个做哥哥却不知道。”
江雪鹤静静地听着,扫了一眼江明奴手中捧着的点心,淡淡回复道:“确实不知。”
“弟弟,下次我也给你带点心,你看我们两个能不能做好朋友?”梅含珏一双眼里似笑非笑。
明奴抿着嘴巴没有讲话,自然不能,他们并不一样。
“好了好了,安分点。”宋景回头看他们一眼,对他们道:“郑府内不知到底如何,明日早上我们在客栈汇合。”
“这里已经出现了三阶邪祟,你们务必要小心。”
邪祟与修士修为一样分为九阶,同一阶级下,邪祟要远比修士厉害。
平日里他们对付的都是一阶邪祟或者是没有阶级的怨灵,到了三阶基本上能够化成人形,为祸一隅。
夜幕笼罩下来,整座府邸静悄悄的,宋景和金铃仙与他们分开,他们四人梅含珏在前,江雪鹤其后,然后是明奴,最后是李逍火。
郑公子的院子在正殿往后,门口有下人守着。明奴隔着一段距离看了眼,发现下人们面有异色。
他们个个低着头,面容苍白,眼珠略微凸出来,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们四人躲在柱子后面,梅含珏问道:“鹤,如今怎么办。”
江雪鹤扫一眼,对他们道:“下人交给你,江明奴去敲门分散注意力,剩下的人随我进去。”
梅含珏没有意见,明奴和李逍火未曾说不愿。
长廊没有点灯,院子里一并黑压压的,只有一小部分的月光从云层缝隙里透出来。
梅含珏握着长剑,从他剑中浮现出来一缕缕缠绕在一起的银丝,银丝汇聚在一起,从梁柱之后蔓延至正门门口,悄然地缠绕在下人身上。
被捆住的下人转瞬之间变成了白色的鸽子,被银丝束缚住,两边的下人都是如此。
转眼之间,地上多了好几只鸽子,这些鸽子个个身体僵直,眼珠向外翻,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
接下来轮到明奴了,明奴路过时看到了那些鸽子,他看一眼便收回目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像是他见过的那些女尸。
檐上挂了一盏微弱的灯,被雾遮掩住,犹如蒙了一层纱,看不大清楚,灯影落下来拉长了人的影子。
明奴背着剑,他手中握着李逍火给他的符咒,他在门口缓慢地敲了几下门。
整座院子非常安静,敲门声略有些突兀,明奴敲了几下之后没有动静。殿中异常安静,他正打算继续敲,门在他面前突然开了。
殿中黑漆漆的,明奴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他被吓了一跳,面前浮现出一张病态过分苍白的人脸。
是白日里见过的郑公子。
黑暗环境中,郑公子那张脸白的像涂了一层厚重的死灰,眼睛泛出空洞的幽色,整个人犹如单薄脆弱的纸张,仿佛一碰就碎了。
“是你啊,小公子,这个点来做什么?咳咳……”郑公子认出了他,微微侧开身为他让开了地方。
“有事先进来吧。”
明奴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他身体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江雪鹤只让他敲门,没有让他做别的。
原先的计划是把开门的下人引出来,没想到出来的是郑公子。不知眼前的郑公子是人是鬼,他要不要进去。
明奴短短两秒之间做出了决断,他对郑公子道:“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一边说着,他随之踏进房间,方进去,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和白日的殿中完全是两级反转,犹如坠入冰窟。
前方的郑公子毫无所觉,明奴转过身要关门,他向后对上一张婴孩面具。李逍火面具下嘴巴里似乎叼了什么东西,在他关门的空隙悄然无声地混进了殿中。
“有些睡不着……咳咳……”殿中没有烧炉子,应当说,明奴通过月光看清了殿中的陈设,这……这是一件死人的屋子。
白布搭织的床,铜镜边缘镶的孝巾,茶盏上已经积了灰,湮灭多时的香炉……郑公子仿佛毫无所觉,依旧在咳嗽着,身体僵直,仿佛刻意做出来的动作。
明奴的心情难以形容,他全身冰凉,剑已经在手里,只是这个时候,他不知贸然动作算不算得上轻举妄动。
梁上映出一张婴孩面具,李逍火躲在房梁之上,窗户悄无声息地打开,视线中出现一抹红衣人影。
梅含珏和江雪鹤一前一后地进来,郑公子仿佛没有听见,他依旧背对着明奴,剧烈地咳嗽着不停。
“咳咳……咳咳咳……”
明奴正要出声,声音突然在耳边消失了,郑公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过头来,一团黑雾从他周围出现,明奴仿佛看见了一张死尸般的人脸。
“江明奴。”江雪鹤喊了他的名字,薄唇略微崩成冷淡的弧度。
明奴这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后躲开,一道剑光直生生地劈过来,劈散了那团黑雾。
黑雾从郑公子身边脱离,郑公子直生生地倒了下去。
李逍火从梁上跳下来,抓住了那团黑雾,黑雾在他手中脱离不得。
“白日里倒是看不出来。”
倒在地上的郑公子已然没了气息,梅含珏略微扬眉,“白日里尚且有气息,是活生生的人,这是什么邪术?”
梅含珏收回了手,用剑轻轻地挑开郑公子的衣角,只见衣衫之下,赫然是一张枯萎干瘪的人脸。
人脸长在郑公子小腿处,与皮肉连在一起,明奴仔细地看,这人脸略微扭曲,像是皱在一起的一张女子的面容。
江雪鹤看了一眼,注意到李逍火手中还抓着那团黑雾,说:“现在过去,兴许能抓到幕后邪祟。”
明奴听出来了江雪鹤的意思,他觉得兴许江雪鹤才是最乱来的那个,他开口道:“宋景师兄给我们的任务只有这座院子。”
“我们不妨在院子查清楚,之后禀报给宋景师兄再做决断。”
江雪鹤略作考虑,对他道:“这般,你留下来禀报宋景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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