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长乐候最多只能说是平庸,不堪大用。
到了他这里,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很快酒菜热好,薛齐舒舒服服地半躺在美人靠上,居然还要等人喂。
进来侍候的乃是美妾一双,偏偏他的眼珠子还要往屋内另一个低头捧盘的小丫鬟脸上转。
“你是何时来院子里伺候的,看着脸生。”
两个美妾对视一眼,暗叹世子的忘性之大。
这丫鬟颇有几分姿色,先前是跟在府中庶出的四公子身边伺候的,名叫阿锦。
四公子年岁还小,平日世子爷瞧不上他,他却乐意做跟屁虫。
上回阿锦跟在四公子身边,被世子爷看见,说是眉心有痕,形似花钿,当场起了心思,愣是给讨了来,然而转眼又忘了。
她俩默契地都未提醒。
多一个人,就少一分宠。
薛齐也就是随口一问,那丫鬟低眉顺眼地答完了话,他又忙着去喝酒吃肉了。
对于阿锦而言,她巴不得世子爷想不起自己。
虽年幼遭了拐子,被卖来卖去,屡入高门,阿锦从未想借着姿色攀龙附凤。
只因这后宅阴私,她着实见过太多了,有好下场的浑然没几个。
尤其是从丫鬟抬上去当通房的,说到底还是奴婢,就连有了孩子,都落不着自己养的。
本以为又逃过一劫,阿锦端着盘子撤出正屋,更加确信世子爷把自己给忘了。
便想着再攒些体己,就劳烦院子里的妈妈把自己调去府中不起眼的地方做事,最好是世子爷一年到头都不会踏足一次的。
将近子时,世子爷吃得满嘴油光,连带两个美妾的纱衣上都沾了油印子,才总算是消停。
屋中有人叫水,作为今夜在门口守门的丫鬟,阿锦不得不忍着恶心,打水送进去。
屋内点了两盏灯,不算十分光亮,但足以看清脚下路。
把水送到脚踏旁,她侍立在侧,不敢抬头看一眼。
脚踏上先是出现了一双赤足,继而是女子的娇笑,接着却是独属于男子的大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腕子!
醉醺醺的世子爷不知被谁提醒,终于想起了阿锦是谁。
“我的小美人儿,今晚爷高兴,许你来伺候!”
说罢就二话不说,一把抱住阿锦的腰,要把她往床上带。
阿锦一声尖叫,不管不顾地挣扎踢打,最后一口咬在了薛齐的肩膀上。
薛齐吃痛,一把将人推了出去,令阿锦的额头磕在了椅子脚,滚了半圈,就这么不动了。
……
长乐候觉得自己最近走背字。
先是他的好大儿险些害死一个丫鬟,本想直接拉去城外埋了图个干净,又怕被那群无孔不入的厂卫抓住小辫子,只得捏着鼻子请郎中,吊住那丫鬟的一口气。
现在丫鬟的命虽保住了,人却痴傻了,成天疯疯癫癫,被打发去后院和刷马桶的婆子为伴。
这事好不容易了结,太平阁的生意却又出了岔子。
原是之前太平阁进了一批产自平原府的果子酒,换了坛子后,被当成自家的私酿售卖。
进价只八钱一坛,摇身一变,卖到五两的高价,纵然如此,仍是供不应求。
哪知近来城内新开了一家食肆,叫做“和光楼”,居然同样售卖果子酒,而且味道还和太平阁的“私酿”一模一样,却仅卖二两一坛!
实际上,能去得起太平阁的食客,压根不会在意这点小钱,他们在意的是,说好的并非人人都喝得到的私酿,却成了随便一个新开的酒楼都能买到的大路货。
这对于热衷拿着去过太平阁一事,四处吹嘘的人来说,无异于被骗了。
无非因太平阁背后是长乐侯府,才没人敢借此生事。
总体而言,太平阁的生意没受什么影响,此事传到长乐候耳朵里,他却浑似吞了个苍蝇。
谁不知他太平阁在盛京酒楼中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区区一个小小的和光楼,也没看出背后供着哪尊大佛,居然敢触侯府的霉头。
“去查一查,和光楼的东家是什么人。”
长乐候自从出兵折戟,十年下来,已经把自己从曾经尚算精神的小公爷,养成了一个白面胖子。
平日里最爱三样东西:鸟雀、锦鲤和银子。
带不得兵,无法重振国公府的名声又如何。
太平阁每年上缴的商税,不也全都进了国库么?
给一只从广福原来的五彩鹦鹉喂了颗瓜子,听它嘹亮地喊了两嗓子“侯爷长乐无极”后,他拍拍手,转身继续吩咐家仆。
“查出来后,教教规矩,好让他们知道,这里是盛京,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讨饭吃的地方。”
第99章 孰真孰假
然则酒楼开张前, 秦夏丝毫不知自家的果子酒曾卖到了盛京。
要论此事,时间还需先倒回去——
五月初一,吉时吉日, 在鞭炮初燃尽的热闹里, 秦夏一把撤下了覆盖在匾额上的红绸, 宣告着和光楼的开张大吉。
门前的一块地圈出来, 黄家兄弟的面艺表演赢得声声叫好,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而棉花糖的稀奇,更是惹得不少小孩子吵着要吃。
得知开张前三日,棉花糖居然是免费赠的, 不需要花钱后, 来此排队的人就更多了。
邱川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 一下下敲响手中铜锣。
“各位客官, 咱们和光楼新晋开张,头三天入店用饭的,均享八折优惠!还额外送您一张九折的优惠券,下次来还能便宜嘞!”
他这套说辞有些新奇,很多人都听了个半懂不懂。
一离他近的汉子, 待锣声停歇后问道:“小二,这八折、九折是何意?”
邱川笑答道:“就是您一顿的菜金花了多少银钱,结账时只收其中八成、九成的意思。譬如您这一顿吃了二两, 那这三天, 就只需一两六钱, 能省下四钱!过了这三天,您拿着优惠券再来吃, 二两银子的菜,只需花一两八钱, 仍能省下两钱!”
邱川当跑堂日久,早就练出了一把大嗓门。
加上刚刚敲了铜锣,本就将一批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是以这番话,教好些人听了个分明。
“这么看真是挺划算的。”
“咱们京城的酒楼食肆,这几年是愈发贵了,街头的一碗素面,都从八文涨到十文咯!倒少见开酒楼的这么大方。”
“能去这地方吃饭的,哪个是差钱的主顾?只要东西好吃就成。”
这么一吆喝,临近午间饭点时,一楼大堂很快就坐得满满当当。
坐下后,伙计便会奉上热茶一壶、四样干果一碟,还有一条热乎乎的擦手布巾。
“嘿,这布巾还烫手呢!”
发布巾的婆子回身道:“这些个布巾都是以沸水煮过的,保准干净,客官们放心用!”
这样规矩在京城别家地方是没有的。
当然,那些有头有脸的食客进雅间吃饭,伙计还会奉上铜盆净手,大堂里的食客可没这待遇了,故而看见布巾,都觉稀罕。
眼下酒楼共有伙计八人,邱川和一个叫阿坚的周姓小子负责在前头招待来客,一个账房负责收银记账,再来后厨还有掌厨的高阳、主做白案的帮厨黄家兄弟二人、以及两个婆子。
早就提前说好了规矩,故而真的忙起来时,皆都各在其位。
眼看大堂内靠墙的一桌,旁边摆了两扇花鸟屏风,正好隔出一个雅座。
邱川正在根据这桌食客的口味报菜名。
得知这三人想吃鱼,他当即道:“这时节最适合吃鲥、鳙、鳗三鱼,另外黄鱼也尚是季节,几位看看想吃哪一种?”
三人里有一位蓄须的老先生,身穿宽大“道袍”,脑后冠巾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凭你能说出这几样鱼,就说明至少后厨的厨子是懂行的,我且问你,鲥鱼和鳙鱼都是怎么做?”
邱川不假思索道:“鲥鱼最宜配南腿清蒸,鳙鱼最宜食头,您要是想吃鱼头,还能吃辣,不妨试试我们家大掌柜的拿手菜,剁椒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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