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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皆安(27)

作者:酒未眠 时间:2022-03-02 10:52:11 标签:虐恋 狗血 生子 相爱相杀 年下 强制爱

  沈明安坐在炭盆边烤火时,陆辞珩已经睡着了。

  在雪山上做陷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雪天野禽极少出没,要时时爬上山翻看有没有抓到猎物,哪怕陆辞珩不说沈明安也知道,能逮到这只野鸡有多不容易。

  何况陆辞珩这几日早出晚归地捡柴火、挖野菜、找食物,连眼下都有了淡淡的乌青。

  沈明安烤完火后掀开被子,放轻声音躺在陆辞珩身旁,他脑后肿起的鼓包几天过去了都还没消下去,根本碰不得,有时候不碰也疼,钝痛时常让他眼前阵阵模糊,这几天里,他都只能侧着睡。

  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透着窗外的雪光看自己的手,阖上眼,却是今天那碗血淋淋的内脏和方才炭盆中烧得滚红的炭火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挥之不去的血色与火光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沈家是世代从医的,往前数几代,沈明安的太祖父曾是前朝太医院的御医,告老回乡后创建了仁新堂,专门在堂中坐诊,给百姓诊病开药。

  他的太祖父医术高明,大约医者仁心,只要是前来看病的病人,不论身份地位,都会尽心尽力地为他们诊治,若是在仁新堂抓药,连看诊费都可免去。

  传至沈明安的父亲这一代,仁新堂已经是江州最大的诊堂,除了每日堂中看诊外,他父亲更偏重于做药材生意。

  仁新堂百年名誉,相比其他药房,药材价格一向不贵,品质在同等价位中属上乘,物美价廉,又免看诊费,百姓都很乐意在仁新堂中买药抓药。

  但正因为如此,其他药房的生意日渐变差,一时间江州药房接连倒闭了好几家,仁新堂几乎将江州药材市场垄断。

  祸事就是这么来的。

  有一家药房的掌柜被断了财路,怀恨在心,正巧那家药房里帮工的伙计从前在寨子里做过山匪,认识的各路酒肉兄弟多,两人一合计,就掏银子买了一伙人来行凶。

  沈明安那时候大约只有八九岁,但即使那么多年过去,那一夜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有时候睡着睡着就会毫无征兆地醒来,梦里是散不去的通红火光和叫喊声。

  为了方便夜里百姓来看病,沈明安和父母就住在仁新堂的后院,一同住着的还有仁新堂里抓药的伙计。

  那天夜里,沈明安被母亲慌慌张张叫醒时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他闻到一股很浓的烟味,刺目呛鼻,外面很吵,有人在大声惊呼喊叫,但离沈明安睡的房间很远,声音都被屋门隔绝了。

  母亲身上都是灰土,手忙脚乱地递给他一块沾了水的湿帕子,把他藏进衣柜里,对他说前院着火了,若是烟味重就用帕子捂住口鼻,但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可是着火了不是应该往外跑吗,而且我也可以帮忙去救火呀。”衣柜不大,沈明安被整个塞在里面,能活动的空间很小。

  “外面……外面现在他们都在救火,你出去也帮不了什么忙。”母亲把他藏在衣柜深处,慌乱地用衣服遮挡在他身前,不时偏头去看屋外,嘴里反反复复地在说:“外面乱,你别出来,等会我就来找你。”

  夜里很暗,他没发现母亲身上暗红色的血迹,只透过衣柜的缝隙看见母亲仓惶离去,临去前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是深切的担忧和不舍。

  沈明安从小就听话,他乖乖地在柜子里躲了好久也没见母亲回来找他,门外有人经过,脚步声很杂,似乎在他屋前停留了一会,忽地一脚踹开了门。

  为首几人身材魁梧,一脸凶相,手里握着一把弯刀,衣服上面绣着很奇怪的图案,鹰似的双眼环视了一圈屋内,发现屋内没人后唾骂了几句,话里夹杂着异域口音,沈明安甚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响,惴惴不安地在柜子里,等那几人拎着刀从屋子里出去后,立刻推开了柜子门,放轻声音往那群人相反的方向跑出去。

  他一路跑到前院,远远就看到四周一片狼藉。

  家里的下人、药店里的伙计、他身边的婢女和奶娘,很多很多人的尸体,就这样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血水流得到处都是,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他的母亲奄奄一息地靠在门框上,半睁着眼有气无力地喘息,大半张脸上都是粘稠的血,苍白的指尖攥着自己的衣领,喉间一道刀痕深可见骨,连着血肉的半边脖子支撑不住头的重量,软绵绵地向一边歪去。

  那伙人四处都没找到沈明安,又回到了前院,暴虐地拎起他母亲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阴毒地说:“你把你儿子藏哪儿去了?”

  母亲脖子上那道伤口血流不止,头像是要被生生扯断,从前清丽的脸上毫无血色,声音破碎地说:“他不在……家里……”

  沈明安甚至能看见母亲裸露在皮肉外面的喉骨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上上下下地动,他疯了一般想跑过去,忽地被人一把抓住,背后那人身量比他大了一倍不止,拖着他将他带到柱子后面,死命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来。

  他眼睁睁看着那伙人用弯刀刨开母亲的肚腹,刀尖在里头翻搅,把血红的肝脏和肠子都刮捣了出来,嘴中谩骂着:“你和你男人一样,倒都是个硬骨头。”

  沈明安被王兴言拽着,两人一同藏在柱子后面,他怎么挣扎都挣不开王兴言的臂膀,母亲看到了他,几不可见地扭动脖子,灰败的眼睛注视着沈明安所在的方向,哆嗦着唇用无声的口型对他说:“别过来。”

  那伙人暴虐凶残,手段恶毒残忍,沈家几十口人,无一活口。

  他们不求财,只为杀人,在院子里晃了片刻,找不到沈明安,走前又在沈家放了一把火。

  火很快就灭了,这些人放火只是为了毁尸灭迹,很多百姓看到仁新堂着火,都自发地赶来救火,但周围仍然是尸体上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等那群人全部离开后,王兴言才缓缓松开沈明安,沈明安前扑着跑到母亲身前,摔在地上,用手去堵她肚子上那个巨大的血窟窿,他怕到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娘,你醒醒……”

  那么大的口子,根本堵不住,更何况他母亲被剐开肚子几息后就咽了气,沈明安沾了满手的血,将母亲的头抱在怀里,想要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污血,却把她的脸弄得越来越脏。

  母亲一刻前还温热的手,现在变得冰凉,

  夜风将他脸上的泪痕吹干,沈明安呆滞地抱着母亲渐渐冷去的身体一动不动地坐在庭院中。

第33章

  沈家除了沈明安,竟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沈明安那么小的年纪里骤失双亲,哭得眼睛都红肿,六神无主的时候,是王兴言帮着办的沈家的丧事,并把无家可归的他带回了王家。

  他虽然唤王兴言一声叔父,但他与王兴言并无亲属关系。

  之所以先前去过王家,与王兴言认识,是因为沈父曾救过王兴言一命,两人私交甚好。

  王兴言二十几岁时染了恶疾,命在旦夕,请了各处名医来诊治都不见好,后来辗转找到了仁新堂来,对医者来说,治病救人是天性,沈父又爱钻研奇难杂症,王兴言的这个病症是他从未见过的,为了治好王兴言,沈父潜心研究了大半个月,日夜钻在药堂里配药。

  几个月后王兴言痊愈,为表感谢,他邀请沈明安一家到家中做客,那次是沈明安第一次来到王家。

  沈父和王兴言年龄相仿,很聊得来,之后沈明安也时常被父亲领着去王兴言家。

  算来王兴言也算是救过沈明安,沈家遭难那一日,沈明安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如果不是王兴言强捂着他不让他发出声音来,被那伙人发现,他必死无疑。

  平心而论,王兴言待沈明安不算差。

  王兴言是商人,家底丰厚,但沈明安不知道他是具体做什么的,好像各类生意都有涉及,他是父亲的旧友,沈明安十分敬重他。

  他被带回王家,王兴言待他有如亲子,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也时常开导他,让他不要总是去想父母的逝去,他母亲拼死护着他,必然也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在很多事情上王兴言都很顺着他,只除了有一些地方,王兴言十分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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