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珩那一日监刑回来,心里隐隐有丝不安,一回宫就去了广仪殿。
外面寒冷刺骨,广仪殿里烧着地龙,暖如春日,可是殿里只有婢女在拿着拨浪鼓哄着陆时暄,孩子在咿咿呀呀地笑。
殿中却不见沈明安。
鼓声是缓时重,像是敲在陆辞珩心上,陆辞珩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心跳如鼓奔到门外,几乎不抱希望地扯过一直守在门外的张凌,沉着脸地问:“明安人呢?!”
张凌一脸愕然,恭敬回道:“沈大人说想回一趟沈府。”
陆辞珩失神片刻,松开了张凌。
陆辞珩是在沈府的后院找到沈明安的,沈府后院里有两块墓碑,碑是沈明安立的,上面写的是沈明安父母的名字。
沈明安蜷坐在碑旁,瘦削苍白的脸被拢在纯白的绒领中,他的头依偎在冰冷的碑上,神情萧索,视线落在面前烧着纸钱的火堆上。
墓碑前摆着一捧腊梅和几盘新鲜的糕点水果。
寒风中,沈明安抵着唇,时不时地低低咳两声,他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多久了,发上都落了星星点点的雪。
陆辞珩顿住脚步,他端端正正地在墓碑前跪下,给沈明安的父母磕了个头,用手扫去他们墓碑上的积雪。
沈明安目光缱绻,有些怔愣地看着陆辞珩,轻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下一刻,陆辞珩就将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察觉到陆辞珩的颤抖,沈明安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哑声道:“我和张凌说了,想回一趟沈府。”
“我知道、我知道……”但陆辞珩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害怕。
“王兴言死了。”陆辞珩声音狠厉,“他罪有应得,但他死得太容易了,我恨不得用刀在他身上一刀刀剜。”
“嗯。”陆辞珩身上温暖,沈明安的头抵在他的肩上,低低地应了一声。
王兴言死了,他做的这些恶,千刀万剐不为过,但沈明安心中却没有任何畅快之感,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幼年的失恃失怙只是一场噩梦。
陆辞珩将他抱的很紧,声音微微发颤:“明安,王兴言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去想这件事了好不好。”
“我没事……”沈明安笨拙地同他解释,“我梦见我的父母了,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他们也让我不要想了,我已经不去想这件事了,我还同他们说起了你,说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们还有了暄儿,他们说想见一见暄儿,可是暄儿太小了,外面又冷,我怕他会生病,就没有把他带出来。”
“我只是、只是有点想他们,所以就想来看看他们……”
沈明安的声音很轻,他磕磕绊绊地说着,带着细细小小的呜咽。
“都过去了,明安。”陆辞珩心疼得像是落入了滚水中,他将沈明安紧紧抱着,吻去他脸上咸涩的泪水,“过段时间就开春了,等天气暖和一点,我们就带着暄儿一起过来,以后我们也时常来看他们。”
沈明安哽咽着点了点头。
陆辞珩陪着他从午后一直坐到了黄昏,沈明安身上披着一件披风,但还是被冻得手脚冰冷,陆辞珩将他的手捧在手心里暖,温声说:“明安,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暄儿还在等着我们,他该想你了。”
沈明安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因为手脚冷得失去知觉,他行动滞缓地站起来,又握着陆辞珩温暖干燥的手在父母的碑前一同跪下,拜了三拜。
陆辞珩知道,跪拜高堂,是告别,是思念,也是沈明安在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的父母——他爱他。
雪已经停了许久了,虽然地上还是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但是已经有冰消雪融的迹象。
陆辞珩牵着沈明安的手向前走,他转过头看去,稀疏的阳光从云层后倾泄而下,洒落在他们身后。
就像那一年,沈明安牵着他的手,将他从冷宫带到国子监的路上时,陆辞珩看到的阳光一样,温暖而和煦。
只是从前是沈明安牵着他,现在是他的手笼着沈明安的,将沈明安带出幼时的那场噩梦。
他们一同前行,纵前路漫漫,风雪共归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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