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怀在陆辞珩背着他下山时悠悠转醒,浑身剧痛,趴在陆辞珩背上半天没缓过来,错愕地问他:“我在哪里?”
“你今天失踪了一整天。”陆辞珩稳稳地背着他,柔声道:“我在后山找到你时,你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打了,就被扔在后山的林中。”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是啊。”陆辞珩应道:“还有先生、太子和其他人,大家都很担心你。”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五皇子半点跋扈气焰都没了,闷声道:“我对你一点都不好。”
“因为我是你三哥啊。”晚上的后山露水重,陆辞珩脚下打滑,话音刚落就背着陆文怀摔了一跤,手臂也被一旁岔出的树枝剌了一道口子,血瞬时渗了出来,沿着指尖一滴滴落在树叶上,在寂静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三哥!”陆文怀顾不得自己被摔得骨头都快错了位,慌忙爬到他身边,“你怎么样?”
“我没事。”陆辞珩抖抖身上的落叶,爬了起来,再次把他背到背上,“三哥带你回去。”
“可是你的手……”陆文怀在他背上动不了,小心翼翼地不敢去碰他的伤口,忽然哽咽地哭了起来:“对不起。”
他这句“对不起”意无所指,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陆辞珩十分愉悦,就当陆文怀是在为他撕了自己的字帖而道歉,便解恨了许多,懒得再同他讲什么哥哥弟弟的废话,连下山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下山后,远远就看见了沈明安,他见陆文怀被打成了这样,十分心疼地将陆文怀从陆辞珩背上抱下,听陆辞珩讲完是在后山发现昏迷的他后,问他道:“那你为何要去后山?”
“我没有跑去后山,我不知道,有人把我套在麻袋里打我,麻袋里面黑黢黢的,也没有人讲话,我也不知道是谁打的我……”陆文怀说话颠三倒四,忽而又有些崩溃道:“我不记得了,我醒来就是三哥背着我下山了。”
陆文怀伤得重,沈明安无奈,也就没追究其他的,只得先让御医带他去处理伤口。
陆辞珩站在原地不肯走,故意在沈明安面前将自己有伤口的那只手的袖子挽下来,沈明安果然很快注意到,从御医处拿了药膏过来替他清洗上药。
“嘶……”陆辞珩吃痛叫出声。
“很疼吗?”沈明安的动作更加轻缓,温声道:“今日多亏了你将五皇子救回,但记得下回自己也要当心些。”
伤口的血迹早已干涸,何况这伤口也不大,陆辞珩早就不疼了,却同沈明安撒娇道:“特别特别疼,先生帮我吹一吹,兴许就不疼了。”
沈明安闻言一愣,半晌后无奈笑开,竟真的垂下眼,轻轻替他吹了吹伤口。
青松浅香忽地靠近,沈明安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眼睫低垂微颤,陆辞珩不知怎得就有想亲他一口的冲动,但到底是按捺住了。
沈明安替他处理好伤口并嘱咐他好好休息便走了,陆辞珩恍然想起麻袋和麻绳还在柴房里堆着,急忙跑去了柴房想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却不曾想竟然在柴房里看到了沈明安正弯下腰,将地上的麻袋捡起细细端看,似是疑惑,又似是深思。
陆辞珩躲在门框后面,心下顿时一沉,惶惶忧心了好几日,幸好这事沈明安后来再未和他提起过。
第6章
陆辞珩十岁以前都没过过生辰。
太子陆清识六岁的生辰,他偷偷跑去看过,宫殿里的桌案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水果,宫人前呼后拥地围着,陆清识穿着质地柔软的小袄,被抱在那个陆辞珩从未见过的父皇怀里,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大约是觉得在下面那些一个个说着祝词送贺礼的官员实在是扰人。
陆清识转头将脸埋进父皇怀里,而陆承景则是一脸宠溺地将自己儿子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背。
陆辞珩冷冷地望着,说不清楚是羡慕还是怨恨,亦或是两者都有。
那时候他还尚被关在冷宫里,从不知道原来生辰是这样过的。
陆辞珩的生辰在端午,只不过除了沈明安,没人记得,也没人在意。
他进国子监第一年的端午,恰巧满十岁。
端午要赛龙舟,挂艾叶,吃粽子。
陆辞珩白日里和其他人一起兴高采烈地赛龙舟,到处疯跑,晚上却因为粽子吃得太多而腹痛不止。
沈明安端着一碗面来找陆辞珩时,他正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怎么了?”
陆辞珩恍惚间睁眼,就瞧见沈明安坐在他床边,一脸忧心地问他:“怎么疼成这样?”
“不知道,肚子好疼。”陆辞珩蜷在床上,冷汗涔涔,有气无力地应他。
“疼了多久了?”沈明安用帕子擦去他额上的冷汗,“今天可有吃什么?”
“晚上开始疼的。”他费力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是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只吃了些粽子,别的也没吃什么……”
“吃了多少?”
“今日一天……吃了五个。”他的胃胀得生疼,话都说不出来,又断断续续地补充道:“就是晚膳的时候,从厨房的桌上拿来吃的。”
“粽子怎可一下子吃这么多。”沈明安轻轻扯开被他死死攥着的被子,替他轻柔平缓地揉肚子,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叹道:“更何况厨房的粽子都是早上做的,你吃的时候定是已经冷了,吃冷粽子不消化,容易积食。”
沈明安的手带着些微的凉意,过了会儿就慢慢温热了起来,一下一下地轻按着他的肚子,隔着薄薄的衣衫,触感十分清晰。
痛意渐渐减缓,沈明安似乎替他揉了很久,陆辞珩疼了一晚上,肚子没那么疼后就陷入了浅眠,当中似乎醒了几次,他睡相不好,感觉肚子上覆着的手不揉了,就不满地动弹几下,迷迷糊糊间感到了肚子上轻轻揉着的暖意才又安心睡过去。
他睡得早,一夜过去肚子不疼了,自然醒得也早。
陆辞珩睁开眼,察觉到沈明安的手仍轻轻搭在他的肚子上,趴着睡在他的床头,呼吸浅浅。
他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沈明安就条件反射般又在他的肚子上轻揉了几下。
沈明安本就睡得浅,被那细微的动作弄醒后脸上还有些迷茫,片刻后反应过来伸回手,将手抵在自己腰后锤了几下,问他道:“肚子还疼吗?”
陆辞珩睡得头发都乱蓬蓬地翘了起来,愣愣地看着沈明安摇了摇头。
“不疼就好。”沈明安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眼中带着笑意,对他道:“生辰快乐,昨晚忘记同你说了,阿珩又大一岁了。”
往后每一年,沈明安都会对他说生辰快乐。
陆辞珩时常觉得,在遇到沈明安之前,每一日都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人与他说话,没有人关心爱护他,更不会有人这样耐心地教他写字画画,教他明理。
自从沈明安将他带回了国子监,自己好像日日都有了期盼,在沈明安身边的每时每刻都会让他心安。
他力求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只为求一句沈明安对他的赞扬。
事实上,沈明安也从未吝啬过对他的赞扬。
沈明安性子淡,对人却十分温柔有礼,是以那时候沈明安待他虽没有多亲近,但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憎恶。
现在想来,沈明安对他的疏远,是从五月初五,他十七岁的那个生辰开始见端倪的。
他幼时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在国子监里长到十七岁时,已经比沈明安还要高出半个头了。
往年他生辰,沈明安都会给他做一碗长寿面,那年也不例外。
沈明安甚少下厨,但他的厨艺很好,细长的寿面佐以高汤,卧上一颗流黄的蛋,再加上碧绿的青菜和他自己做的酱肉,香气扑面,看上去就鲜美诱人。
陆辞珩拿着筷子埋首吃面,转瞬就吃了大半碗,却因为吃得太急被噎住。
沈明安不禁莞尔,抬手亲拍他的背脊,带着温润的笑意,“吃慢点,不用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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