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景心中巨震,颤着手给他解开了锁链,叫来了太医。
他抱着冉墨给他喂药,给他看他们的孩子,冉墨睁开眼看了陆辞珩一眼,对陆承景说把孩子抱走,他想睡了。
这是他对陆承景说的最后一句话。
陆承景抱着陆辞珩,把他交给了乳母,再回来时冉墨面色苍白,睡得很熟,他趴在冉墨的床头睡了一夜,第二日掀开被褥去握冉墨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腕上一道血红的豁口,旁边是药碗破碎的瓷片,他的血是一滴滴流尽的。
陆辞珩的眼睛太像冉墨了,陆承景只要一看到陆辞珩就会想起冉墨要刺杀他时候的样子,又觉得是不是冉墨没生陆辞珩就不会死了。
陆承景害怕冉墨的死,刚开始几年特别恨他,到老了又希望他能再活过来,陪他说说话。
第48章
天快要下雨了,沈明安从华兴殿出来后看了看阴沉的天气,折回马车里去取了把伞,掉头走去了太医院。
今日休沐,太医院的太医少,但范太医作为太医院院使是必须要在太医院里头当值的。
沈明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刚走近就听到了范太医怒气冲冲的声音,“半枝莲和半支莲是两种药材,这两个你为什么总是搞不清楚?!你学医以后是要治病救人的,你现在错了我不过是骂骂你,若是到时候你给人看病抓错药写错药那就是一条人命!”
“你这脑瓜子能不能不犯迷糊?”范太医气得拿起医书敲柳和裕的脑袋,“我都教你这么久了你还错!”
柳和裕低着头挨训,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默默地将写错药材名称的纸从装药材的盒子上撕下来,贴了另一张上去,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沈明安正走进来,看到救星般唤了他一声“先生”。
范太医见沈明安走近,用手推了推柳和裕,“好了好了,回去吧,沈太傅都来接你了。”
柳和裕是今日午后被范太医叫到太医院来帮忙整理药材的,他这几年里都跟着范太医学医,一般沈明安若是正巧在宫里,有空便会来接他一同回去。
沈明安和范太医颔首示意,“范太医不必称我太傅了,皇上今日刚贬了我的官。”
范太医讶然道:“这……怎么会?”
“惹恼皇上了。”沈明安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肩上疼得厉害,能不能麻烦范太医帮我看看。”
“好,你先坐。”
范太医把手上医书放下,让柳和裕帮忙将沈明安肩上的衣服解开,沈明安肩窝下方一大片深色的青紫,中间有些肿胀,在瓷白的肌肤上看上去十分明显,柳和裕刚看到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范太医能做到太医院院使的位置,医术自然不必说,他只看了一眼,便蹙着眉道:“这是被人踹的?”
“嗯。”沈明安垂着眸子声音几不可闻地答了声。
“肿得太厉害了。”范太医在他肩上青紫的周围轻轻按了按,查看的时候还不忘和柳和裕说肩膀上有哪些穴位,“这里是中府,在正中线旁边六寸的位置,咳嗽胸痛的时候可以按压或者用银针刺穴来缓解,中府上方是云门穴……”
“我记住了,范太医,你快给先生开点药吧,我去抓。”
范太医给沈明安将肩上的衣服拉起来,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对他道:“我给你写张活血化瘀的单子吧,煎了吃几日便好了,你自己当心着点就行。”
“活血化瘀的药……我现在可能不太能吃。”沈明安按着肩,抿唇道:“能冰敷吗?”
“可以,只不过现在天气还没暖起来,冰敷会更难受,而且好得慢。”范太医拿出脉枕,示意沈明安把手放上来,“我给你诊诊脉,能吃最好还是吃药。”
沈明安迟疑许久后才将手放在了脉枕上,范太医不确定般给他切脉切了两三次,末了收回手,紧皱着眉头问他,“太傅知道?”
“……知道。”沈明安心慌意乱,也没再纠正范太医对他的称谓,又忍不住问:“这孩子怎么样?”
“挺好的,快两个月了,就是你这身体底子差,可能要遭点罪。”范太医重新拿了一张纸给他写药方,“活血化瘀的药千万不能吃了,还有你之前不是经常发烧,三王爷来我这儿替你拿药吗,那药也别吃了,对孩子不好。”
他把药方拍在一旁呆立着的柳和裕身上,“给你家先生抓药去,可千万别抓错了。每日一副,饭后吃,没了再来太医院拿。”
“什么孩子?”柳和裕都反应不过来,抓着药方看看范太医又看看沈明安,不可思议地说:“先生,这是……安胎药?”
沈明安避而不答,只温声对他说:“去抓药吧。”
看着柳和裕进了药房,沈明安犹豫了下说:“这事还望范太医帮我瞒着点。”
“好。”范太医在宫里行医几十年了,这种私事既然沈明安不说他也不会多问,但出于好心还是嘱托他道:“只是之后月份大了也是瞒不住的,要是有什么事就让和裕来太医院里找我。”
沈明安撑着伞从太医院里走出来,走了几步发现柳和裕没跟上,往回走到他身边给他撑伞,刚走近柳和裕就红着眼睛问他:“孩子是不是三王爷的?”
沈明安眉目低垂没回他,柳和裕就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我就知道,他一天到晚来找先生发疯。”他把手里的药往沈明安怀里一塞就想跑进雨幕里,“我去找他去!”
沈明安拽住他的手把他拉了回来,“别告诉他。”
“这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先生你今天早上都难受成那样了,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陆辞珩?
沈明安失神地想起今天早上陆辞珩来找他时掐着他的下巴时的样子,陆辞珩说他表里不一、不知羞耻,说他在床上放荡淫贱,像骂秦楼楚馆里的小倌那样骂他,沈明安只要一想起那些话就连自己都厌弃自己。
更何况陆辞珩曾说过他不喜欢孩子。
第49章
范太医说安胎药要饭后吃,沈明安就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饭后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忍着反胃几乎是把药给自己灌了下去,喝下去没过多久又尽数呕了出来。
反胃恶心的感觉不好受,他今天从早到晚折腾了一整天,体力过分透支,浑身都疲倦乏力,胃里有很明显的灼烧感,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风声雨声凛冽呼啸,狂风卷着暴雨拍打门窗,间或响起几声雷响,沈明安过了很久才有了些模模糊糊的睡意。
风雨太大,房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了一条缝,沈明安裹在被子里刚有了些暖意,原本不想下床去关门,但本来在屋子里团成一团熟睡的小白忽然跑到了门口,对着门口凄厉地叫,抵触般弓起背脊不安地在门边打转。
沈明安不知道它这是怎么了,只得披了件薄衣下床,走到门边蹲下身去安抚它,小白被他一下一下地抚着背脊,渐渐乖顺了下来,但还是拖长尾音叫唤。
雷鸣阵阵,沈明安想把半掩着的门关上再把小白抱回窝里去,忍着晕眩去关门时看到门口有团黑影,他眼睛看不清,把门拉开了些,才发现门口站的是辨不清脸色的陆辞珩。
天边一阵电闪雷鸣,将陆辞珩脸上照得惨白,他眼中神情复杂难辨,手指握拳的关节有些肿起,身上的衣服也有几处被撕破了。
陆辞珩的样子比早晨来找他说那些话时更可怖,沈明安眼睛微微睁大,精神紧绷着,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却被陆辞珩紧紧抱进了怀里。
陆辞珩的怀抱温暖潮湿,他背后的衣服上都被雨拍打得湿了大半,像是已经在他门口站了很久,沈明安浑身僵硬地被他紧紧箍着抱在怀里,下意识地想挣开,反而被他抱得更紧,过了很久才听到陆辞珩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当年你说我不该待在上京,那为什么要让我去西北而不是西南?”
沈明安心里一紧,一时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来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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