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陆辞珩亲自去过益州,对于益州饥荒和堤坝的问题比这些十余年都没踏出过上京的老臣了解得要清楚得多。陆辞珩详细翻看了过往几十年里对益州堤坝修建的记录,发现益州的堤坝就像是一块被虫蛀空的腐烂木头,每一次的修建都是将表面刷漆缝补,内里却依旧腐败不堪,所以往往刚修葺过的堤坝,没过几年就会再次被洪水冲毁。
而现在时间太紧,哪怕是对堤坝进行修补在雨季前也赶不及。
陆辞珩深思熟虑后力排众议,提出将内里溃败损坏的堤坝全部推翻后重新修建。
堤坝附近住着的百姓多,若是直接推翻,势必会对百姓有影响,朝中反对这一举措的朝臣也多是用这个原因抨击他不顾百姓。
陆辞珩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些,他下令将在离堤坝最近的百姓转移,受灾的百姓和被洪水淹没的田地由朝廷出资安抚补偿,之后又给因为堤坝受灾的百姓安置住处。
雨季过后召集了大批人力物力,重修堤坝。
陆辞珩手腕强硬,将沈明安之前整理归纳的堤坝修建的重点和问题一一解决,让有堤坝修葺经验的官员去负责此事,且设立督察官员,对参与修建堤坝的百姓实行奖赏制,不仅提高了修建者的月钱,还应允减免他们来年的部分赋税。
因为这个原因,短时间内就召集了很大一批百姓来修建堤坝。
到十月份时,堤坝的修建已经初具基础,按照这个速度,到来年五六月份的雨季前重新修建的堤坝就能完工。
这法子实用有效,不仅避免了今年的饥荒,且为住在堤坝附近的百姓和万顷良田都求了个保障,功在当代,惠及的却是往后千秋,让朝中有些对陆辞珩的决策有异议的老臣无话可说。
关于堤坝修建是重中之重,但其他相关事宜处理起来也琐碎复杂,每天送上来的奏折不计其数,沈明安住在广仪殿里,也时常会帮着看一些。
文人写奏章,大多是长篇大论,沈明安就把这些奏章里的重点挑出来,把解决办法和他的建议写在宣纸上夹进奏折里,再把这些奏折分门别类理好,陆辞珩便只需要根据这些查阅后再对奏折进行审批,至少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陆辞珩白日里去了一趟大理寺,回到广仪殿已经夜深了,十月份温度就开始降下来了,沈明安怕冷,广仪殿里在上个月月末就生起了地龙,陆辞珩甫一进去便感觉里头温度很高。
广仪殿里的桌案前点着烛火,上面是整齐理好的文书和奏章,沈明安就侧身蜷在一旁的软榻上,满头乌黑的发散下来,落在自然下垂的冷白手腕旁,他一手的手臂堪堪遮在眼上,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本折子,呼吸平稳,身上胡乱盖着一条薄毯。
他的侧颜笼在烛火的柔光下,驱散了几分平日里眉眼中的清冷。
软榻上的银狐绒垫子是陆辞珩特意替他寻来的,轻软又暖和,沈明安近来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蜷在上面,但软榻上空间狭小,他手脚都有些伸展不开,陆辞珩把外袍脱了,等自己身上从外面沾染的寒意散了些才去抱榻上的沈明安。
他的手臂刚从沈明安腿弯下穿过,沈明安便如有所察般动了动,移开了自己遮在眼睛上的手,一双漆黑的眸子望向他,“你回来了。”
“嗯。”陆辞珩在他身侧蹲下,视线与他齐平,“榻上地方小,怎么不去床上睡?”
沈明安看着他,清清浅浅地笑起来,“我醒着,没睡着,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
“想见你了。”沈明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他,只是总觉得等见到了陆辞珩才安心,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便也这么说了。
这样直白的话落在陆辞珩耳中比情话都要动听千百倍,他把沈明安身上的薄毯往上提了提,给他身下垫了个软垫,“前几天范太医给我看你的脉案,还同我说你身子不好,吃的又少,光靠喝药补不了多少,再有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还是要多吃点,保持心境平和。我让御膳房煨了汤,你等会喝一些再睡。”
“好。”孩子月份大了,沈明安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胯骨酸疼,耻骨也疼,只有蜷在软榻上的时候好受一点。
但在软榻上躺久了也不舒服,他怕陆辞珩担心,就没多说,微微笑着朝陆辞珩张开手,勾住他的脖子,放软了声音说:“阿珩,你抱我去坐会儿。”
每回沈明安这么唤他的时候,尾音都是上扬的,陆辞珩无论听多少遍,都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他把沈明安从软榻上抱起来,抱到桌旁的椅子上,怕他着凉,又从衣架子上拿了披风让他披着。
沈明安坐到椅子上,难受地挺了挺腰,等缓过来一些以后把桌上摞得最高的一叠奏折拿过来给陆辞珩,同他道:“益州堤坝修建的拨款户部都已经算出后交上来了,但我觉得有几个地方算得不太对,已经理出来写在纸上了,你等会再看看。”
看奏折这事陆辞珩同他说过许多次,但沈明安总闲不下来,陆辞珩心疼道:“这些东西费眼睛,以后我来看就好了。”
“我每日都闲着,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沈明安展眉一笑,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折子展开推到陆辞珩面前,苍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上面,“这是大理寺呈上来的奏折,我看落款是前几日,现在已经三四天过去了,这位城西方家的小公子还没有找到吗?”
第65章
陆辞珩只消看一眼,便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大约月余前,城西临江县的方家丢了一位七八岁的小公子,名唤方知书。
方知书的父亲是一位没有中举的秀才,后来就在临江县开了一家私塾,当起了私塾先生。
方父心善,对想要来私塾中读书的学生来者不拒,哪怕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都一视同仁,书费私塾费用都很低,若是实在交不上,就先赊着,让孩子先入学念书,往后再交。
如此大的善举,让私塾在临江县渐渐有了些名气,可惜方父一生行善积德,方知书幼时却因为一场高烧烧坏了嗓子,成了哑巴。
方家的小公子丢了,原本应该是官府审查后找人,不至于闹到大理寺,但临江县官府被塞了钱不想管事,一直推脱敷衍,陆辞珩即位后加大了审查和惩戒,类似的事情却屡禁不止,像益州、江州这样偏僻的地方,这种案子多半都是给钱就压下去,根本无人上报,也不会被重视。
方家位处城西,虽然是在上京的管辖地界内,却是上京城里最偏的一块,临江县的管辖和治理都不是很好。
方知书丢后,方父几乎一夜白头,官府把找人的事情一压再压,方父走投无路,只能挨个敲门求助县里的百姓,一家家一户户地问过去,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但仍然找不到方知书的行踪。
当地的百姓和受过他教导的学生感念于他的情谊,纷纷请愿,自发地奔走找人,闹得比较大,越过了临江县的官府,直接闹到了大理寺。
“人到现在都还没找到。”这件事牵扯太多,陆辞珩为此头疼了好几天,但是还没有眉目,他揉了揉眉心,“不过有了一点线索,已经查到是府里的一个老奴婢因为犯了错被赶出府就怨恨方家,凭着方知书年纪小又对她比较信任,所以在被逐出府的时候把方知书拐了出去,卖到了风月场所,后来这个方知书被人买走了,正顺着这个方向在查,只是买了方知书的人还没查到是谁。”
大理寺送上来的奏折只是将这件事概述了一下,沈明安还不知道后续的发展,他听陆辞珩说完,略一思索,蹙眉道:“照这么说,是拐了方知书的老奴婢给官府塞的钱吗?”
“按照她的证词是这样的,她只是怨恨在心,想要报复一下方家才拐人的,看到事情闹大了,也想把方知书给赎回来息事宁人,但是短短两天时间,方知书就被人买走了。”
“老鸨也说不清楚买人的是谁,只知道出手十分阔绰,若不是当官的那便是行商的,老奴婢为了免除牢狱之灾,所以就用卖方知书所得的五百两银子给了知县,想花钱消灾,审下来临江县的知县于高义也一口咬定只收了她的钱。”陆辞珩顿了顿,“但是前几日卫博然带人去搜于高义的府衙,发现他府里凭空多了两千两纹银,我怀疑其余的银子是买了方知书的人给的,这人大约有些权势,或者同于高义有些交情,总之他怎么也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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