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安几年前有一段时间经常去杨澈府里拜访他,近两年因为陆辞珩从西北回来了,再加上事情繁多去得便没那么勤了。
杨澈还是同以前一样,沈明安在将军府的大堂里等他,还没见到人,远远就先听见了他爽朗的笑。
杨澈跛着脚从里头走出来,“沈太傅,许久不见了。”
“杨将军。”沈明安微微笑着同他颔首,“将军的脚怎么了?”
“没事没事。”杨澈大咧咧地在红木椅子上坐下来,将脚搁在脚凳上,示意沈明安也坐,前倾着上半身同他道:“前几日叫我找到了一匹红棕色千里马,毛色光亮,体态也好,但那马是真烈啊,连我都驯服不了它,这不,我就驯了一天,下午就那马就把我从背上甩了下来,脚给摔跛了,等过几日我脚好了,我必定要把那匹马给驯服。”
杨澈动了动自己搁在脚蹬上的腿,偷偷望了一眼里屋的方向,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我被我夫人叨叨了好久,这几天她天天在骂我。”
沈明安不由得失笑,与他寒暄几句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杨澈听完搁下了茶杯,“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便是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一趟。”
“我去和皇上说清楚了是因为自己的问题,不想耽误杨小姐,想让他取消赐婚,但皇上没同意。”沈明安敛眉,顿了顿道:“所以想麻烦将军也能出面表个态。”
杨澈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杨澈的女儿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她若是不愿意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第一个不同意,我明天一早就去找皇上。”
沈明安松下一口气来,站在门口打算走,笑着同他道谢,“有劳将军了。”
“谢什么。”杨澈笑得爽朗,又拿起茶杯送到了嘴边,“那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就算你想娶,我还舍不得呢……”
杨澈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那杯茶还没送到嘴边就被闯入杨夫人一把夺了去,“杨澈!我同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喝酒不要喝酒,我就那么一刻没看着你,你又偷偷喝酒了是不是?!”
杨夫人生得浓艳,性格豪爽又泼辣,她凑到茶杯边闻了闻,揪着杨澈的耳朵说:“你可真能藏啊,茶杯里也能给你藏了酒去。”
“哎哎哎。”杨澈耳朵被揪着拎了起来,连声告饶:“夫人夫人,我错了,这有外人在呢,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杨夫人这时候才看到沈明安,她松了手,压着声音威胁杨澈,“我等会再收拾你。”
她端端正正地给沈明安行了个礼,“现在都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大雨,沈太傅不如在府里住一夜,明天早晨再走吧。”
沈明安连忙扶她,“晚上过来已经是叨扰将军和夫人了,还是不住了。”
“杨澈性子直,脾气暴,在朝中也多亏沈太傅与他互相帮扶,今日太傅过来连杯热茶都没喝上,妾身心里过意不去。”杨夫人怪杨澈招待不周,狠狠瞪了他一眼。
杨澈也道:“雨天路滑,再过没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只是住一夜而已,不算叨扰。”
沈明安望着外边倾盆而下的雨幕,他的眼睛在夜里看东西模糊,再加上近一天一夜没睡,精神很不好,几番推脱之后就应了下来。
沈明安在杨府的客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杨澈盛情邀请他吃了早饭再走。
杨府的早餐异常丰盛,桌上都是扎扎实实的肉,一旁摆着马奶。沈明安太久没吃过东西,饿得心里都发慌,虽然觉得这些东西有些腥味,但还是蘸着醋吃了小半个羊肉烧饼。
刚吃下去的时候先感觉到的是饱腹感,在马车上一路颠回沈府,沈明安胃里一直都很不舒服,等下了马车,胃脘一阵痉挛,像是五脏六腑绞在一块,说不出的恶心难受,他撑着沈府门口的石狮子不断地呕,把刚刚吃的为数不多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吐到最后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但还是觉得恶心。
他额上都是汗,膝盖一软,缓缓滑跪在潮湿泥泞的地上,手臂上被石狮子尖锐的底石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先生!”柳和裕从府里头跑出来,蹲在他身边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忧心忡忡地说:“先生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沈明安把胃都吐空了,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努力压制着在喉咙口不断翻涌的酸水,费力地摇了摇头,嗓子都哑了,“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柳和裕让人从府里拿了一杯水给他漱口,拍着他的背嘟囔道:“那到底是怎么了啊,我昨日和范太医去城东义诊,那些有孕的妇人都没先生吐得这么厉害。”
“你说……你说什么?”沈明安充血的眼睛慢慢睁大,面色像纸一样白,紧紧攥着他的手,哆嗦着唇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柳和裕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昨日去义诊,接诊了几个有孕的妇人……”
柳和裕的话还没说完,沈明安忽然开始浑身发起抖来,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抚着自己的肚子,脚步虚浮地走进了里屋。
他把不明缘由的柳和裕关在了门外,颤着手搭上自己的脉。
沈家从医,沈明安从小便耳濡目染,虽然对医术不通,但还是能辨别最简单的脉象。
指尖下搏动的脉象圆滑,分明是有孕之人才会有的。
连日来的嗜睡恶心和小腹的抽痛似乎都有了解释,沈明安不自觉地吞咽了下,眼睫微微发颤,视线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最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放了上去。
他的小腹鼓起一个微不可觉的弧度,那里有一个孩子,很小,还不足两个月。
作者有话说:
崽崽说别的小朋友都有海星,他也想要(眼巴巴
第44章
一个多月前,他和陆辞珩还在东阳村。
他们在东阳村里只做过一次,按照时间算,这个孩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
沈明安那时候失明,因为眼睛看不见,成日里都觉得不安,他在床上抱着陆辞珩,完全清醒地容纳着他的进出,像是溺水的人抱着一截赖以维生的浮木。
男子很难受孕,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怀上陆辞珩的孩子。
理智告诉他,这孩子不该留,他们的畸形关系从一开始就是荒唐至极的,现在竟还要牵扯出一个无辜的生命。
可这是他和陆辞珩的孩子,沈明安舍不得。
他和陆辞珩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沈明安不到十岁便失去了双亲,这孩子是这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也是他的唯一念想。
他甚至开始想象,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若是有双和陆辞珩一样的带着浅绿的琥珀色眼睛,该有多漂亮。
他这样想着,脸上的神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的时候,沈明安清疏眸子里带着的温润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收,便看见了脸色沉郁的陆辞珩。
小白有几日没见到陆辞珩了,听到声响支起尾巴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他的腿。
陆辞珩身上有很浓的熏香的味道,混杂着脂粉气息,沈明安闻了难受,他敛起笑意,皱了皱眉,“你去哪里了?”
“我去哪里了?”陆辞珩踢开脚边碍事的猫,冷笑着说:“沈明安,我还没问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在府里,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小白被踢得几尺远,仰在地上,纯白的毛沾了泥水,呜咽似的叫,它腿脚不便,自己翻身都翻不过来,沈明安心疼地要去抱它,还没站起来就又被陆辞珩扯着坐回了床上,“老东西昨天刚给你赐婚,晚上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杨府,和那杨小姐双宿双飞去了?”
沈明安满心里都是小白,又被他扯得有些头晕,迟钝地开口:“……你在说什么?”
下巴忽然被人粗暴地掐着,陆辞珩抬着他的下巴,眼中一片阴霾,声调陡然变高,“沈明安你自己什么样子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在床上绞我绞得那么紧,你还想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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