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望去,远远看见,第三支队伍正浩浩荡荡地朝这边前进。
“阴兵!是阴兵!”老孙扯着嗓子,语气激动得像是见了亲人。
“少爷来了!”麻花辫冲它们挥舞双臂,又蹦又跳,“少爷救命啊!你再不来,你老婆就没了——”
姜霁北:“……”
不知为何,他似乎从他们喜极而泣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悲壮和喜感。
僵尸少爷的接亲阵仗可比他们胡拼乱凑的草台班子要隆重多了。
在一阵阵带着肃杀之气的庄严器乐声中,纷纷扬扬的红色花瓣和白色纸钱随风飘洒。
阴兵们的身上挂着破烂但喜庆的红绸,黑伞换成了隆重的红伞。
就连少爷身下那具高大森白的马骨架也被挂上了红绸带和绣球,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队伍所过之处,皆被黑色鬼气侵袭,焚出一片焦土。
终于,三支队伍在树林中的三岔路口相遇。
身穿红色喜服的僵尸少爷手握缰绳,骑在高头大马上,看了看姜霁北,又看了看红骷髅。
有意思。姜霁北忍不住笑了。
看来,在这部电影里,“红白撞煞”中的“红”和“白”并不取决于双方所穿的衣服颜色。
“不是说好来娶我吗?渣男。”他坐在棺材里,支着腿,冲僵尸少爷吹了声口哨,笑盈盈地说,“老婆只能有一个,你选吧,它还是我?”
他本就是有意拱火,却不想这句话竟先激怒了被钉在半空中的红骷髅。
红骷髅发出愤怒的嘶鸣,刺耳得在场所有活人都伸手去捂耳朵——但没捂住,他们不约而同地被迫弯下腰,重新抬起棺材。
“怎么回事?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老孙惊恐地吼。
“我我我也是!”小结巴回他。
“道长到底去哪了——”麻花辫号啕大哭。
一瞬间,姜霁北的队伍被两股无形的力量撕扯起来。
他们一会儿抬着棺材往左边走,一会儿又被扯到右边,来来回回,循环往复。
为了维持平衡,姜霁北不得不伸手扶住棺材两侧。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僵尸少爷和红骷髅在斗法。
红骷髅想把他往河里带,而僵尸少爷想把他往坟里带!
“别扯了!”臂膀处传来的清晰痛感让姜霁北烦躁起来,腹部也跟着隐隐作痛,“我疼——”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瞬间被两股巨大的力量从中间撕扯成两半,血液滂沱而出,迎面喷了僵尸少爷和红骷髅一头一脸!
抬棺的小结巴三人被这一幕吓得亡魂丧胆,僵在原地:
“寂哥——”
“陈寂!”
第7章 活嫁鬼(6)
一阵旋风掠过,僵尸少爷从马背上冲了下来。
它单膝跪地,紧紧抱住姜霁北的半边身体,没有皮肉的脸看不出表情,喉腔里却发出了阵阵悲鸣。
它在哭。
哭声里蕴含着愤怒、不甘以及悲戚等种种复杂情绪。
就连少爷带来接亲的阴兵队伍也发出了哀怨的呜咽。
声音悲切,如泣如诉。
伴随着少爷的悲鸣,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侵袭而来。
在场的三个人心中都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悲痛感,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两行血泪从僵尸少爷空洞的眼眶中涌出来,滴到了红色的喜服上。
活死人有了自己的情感和意识,它不再是“它”,而是变成了“他”。
僵尸少爷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红骷髅。
忽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巨雷当空劈下,将来不及躲闪的红骷髅炸得粉碎!
轰!轰!轰!
巨雷一道接一道劈下来,红骷髅的水鬼随从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满地打滚,在轰炸声中变成一堆一堆的碎肉。
啊啊啊啊啊——
整个树林瞬间变成炼狱,回荡着厉鬼们凄惨的号哭声。
面对这般惊骇的场面,三个活人早就抱作一团,缩在角落里发抖。
麻花辫几乎昏厥,软塌塌地倒在小结巴的怀里。
“道道道道长怎么还不来啊……”小结巴捂着麻花辫的眼睛,自己面色苍白,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许久。
这场厉鬼杀戮终于停止,现场惨不忍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烂腥臭味。
满地都是碎肉和残肢,血淋淋的心肝脾肺和肠子挂在枝头,喷溅到树叶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到草地上。
结束屠杀的僵尸少爷抱着姜霁北的尸体,站起身来。
他低下头,怀里抱着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竟是半个鬼里鬼气的纸扎人!
“!”僵尸少爷愣了一下,随即转头四下张望。
看到这一幕,三个同伴也愣住了。
小结巴弱弱地问:“寂、寂哥怎么变成了纸做的?”
“纸人?替身?”老孙回过神来,“如果这个不是陈寂,那陈寂去哪了?”
突然,旁边有人回答:“我在这儿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众人一僵,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
抬棺的第四个人抬起头来。
草帽下露出一张明月似的脸,可不就是姜霁北。
“寂寂寂寂哥!”小结巴放开麻花辫,激动地朝姜霁北扑去,“太太太好了!你你你没事!”
“陈寂,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麻花辫也瞬间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
“没事。”姜霁北摘下草帽,笑意盈盈,“哪能这么容易死呢?”
从一开始,坐在花轿上的就不是姜霁北,而是无脸人给他的纸人替身。
真正的姜霁北乔装成抬轿的随从,一路混在送亲队伍中。刚才场面太过混乱,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麻花辫刚要朝姜霁北奔去,眼神却在触及什么时,忽然变得惊恐:“啊啊啊!”
第一个冲到他身边的小结巴也发现了异样,猛地停住脚步:“寂哥,你的手怎么……”
姜霁北的手背上露出了一片片暗紫红色的斑痕。
没几秒,这些斑痕突然像是自己有了生命一样,迅速爬满了他的脖子和脸。
老孙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尸、尸斑?!”
“怎么会这样……”麻花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表情瞬间绝望,“你是个死人?!”
姜霁北瞥了自己的胳膊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别慌,没死透,还能再抢救一下。”
话音刚落,一旁的僵尸少爷忽然将怀里的半个纸人扔到地上。
姜霁北抬头看他。
两人隔着满地残肢对视。
“走吧。”隔了会儿,姜霁北先开口,“拜堂去?”
僵尸少爷沉默地点头。
散落一地的纸钱突然自动焚烧起来,灰烬带着幽暗的绿色鬼火,像蝴蝶一样悠然地飘浮在半空中。
刚才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纸扎人们重新站了起来,举起鲜艳的旗锣伞扇,变成了一支焕然一新的喜庆队伍。
小结巴三人身上的丧衣变成了崭新的喜服,那口乌黑的棺材也变成了一顶雕鸾刻凤的精美花轿。
姜霁北身上的寿衣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富丽堂皇的梨园行头。
他头戴一顶戏曲中婚聘用的蝴蝶凤冠,形如扇面,左右垂着排子穗,冠后一排短穗。*
凤冠上的点翠立凤展翅欲飞,少说也有三千颗珍珠和上百颗宝石。
除却浮夸的凤冠,姜霁北身上还穿着一件彩绣的圆领大襟红蟒袍。*
小立领云肩披在肩上,下摆缀着彩色丝穗,宽袖下探出一截长的白色水袖,宽身长至过膝,腰间一条玉带系着窄腰,上面缀满五彩飘带。
“好漂亮……”坐在地上的麻花辫哆哆嗦嗦地惊叹一声,把尸斑这回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婚服真是不伦不类,不愧是港片。”姜霁北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一时间哭笑不得,“哪有人穿戏服结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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