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受伤了没有哇?”契书婆小心翼翼地问。
祁渊摇了摇头,艰涩地说:“他比我想象得……更像个人。”
他被赖头偷袭了,反击只是本能而已,然而当他用爆裂的风流将赖头轰成碎片之时,才真正看清他的样子——□□一般胖大的四肢,发白的肚皮,还有一张活生生的、人类的脸。
他就那样把他杀了。
他想起小时候,看到路边开满了紫色的野花,像细小的星星散落在草丛里,只要轻轻一碰,花就会飘落下来。所以他总是很小心,很小心地跨过花丛,不忍心碰落一朵——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碰即逝的小花而已。
他必须很小心,很小心地……祁渊攥紧了拳头。
那之后,契书婆对他越发好起来,热心地带着他找遍了附近区域,却始终找不到叶盏的行踪。
回家后,包租公张罗了一大桌的饭菜,“快快快,小祁啊,这都是给你煮的,大鱼大肉!外头根本吃不到的!”
锅里炖着大块的肉,看起来腌臜至极,散发着腥臊的气息。包租公和契书婆闻到了,却都口水直流,祁渊不忍弗了他们的好意,勉强吃了一口,恶心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他也的确是饿了,硬是往下咽,结果肠胃直接抗议,刚咽下去就马上吐了出来。
“唔呃——”吃下的肉都吐干净了,胃里却还一阵阵地冒着酸水,难受得要命。
包租公的筷子停了下来,看他呕吐不止的样子,凉飕飕地说:“大少爷吃不惯也是应该的。”
“对不起……”祁渊擦了擦嘴,难受得扶着桌角喘气。
“你多少吃点,这样的饭菜也是少的,”契书婆指指挂在外头一长串的东西,“瞧见没,我们平时就吃那个,晒干的蠕虫,嚼起来可有嚼劲……”
祁渊痛苦地捂着胃,又要忍不住吐起来。
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吃,一大锅肉全被老两口分掉了。祁渊看着自己一身狼藉,沾满了汗水血水泥水呕吐物,脏得再也无法忍受。
他有气无力地问:“请问有水吗?”
契书婆从保险箱里取了个水壶出来,递给他,“喏。”
水壶里的水只有浅浅的一个底,祁渊尴尬地解释道:“不是喝的水,我想洗个澡……”
契书婆和包租公双双一愣,又对视一眼,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滚到了地上,“听听,大少爷还想洗澡,哈哈哈哈他还想洗澡!”
“救命笑死了我了哈哈哈哈,你爷爷我这辈子也没洗过澡……”
祁渊浑身不自在,但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依然本能地反思自己:他的确是太过分了,提出这样的要求——明明白天已经目睹了这块地区的惨状,活活渴死的大有人在,他居然还想用宝贵的饮用水洗澡。
“为什么不建蓄水池?”祁渊问,“这里是季风气候区,雨水量应该是充足的。”
“想要水,得去找冥王大人买。”包租公道,“这块地区的水都归他管,你有钱吗,少爷?”
冥王大人,陌生的名字,似乎是这里的地头蛇,祁渊没有太在意。他当然没有钱,在嘲笑声中他走到舷窗边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潮湿的、略带土腥气的风,从南面吹来。三十公里以外的某处正在下雨。
契书婆见祁渊闭着眼睛往外走,一直走到大太阳底下,梦游一般,便招呼道:“小祁啊,你要干什么去?”她看这小子的脑袋指定有哪里不太好,一离开视线就怕他丢了。
祁渊没有回答,契书婆走出门外,感到外头突兀地刮起了大风,略带潮气的狂风吹得她肥肉乱颤,一仰头,只见一片巨大的乌云正被风驱赶着,从南方的天际快速赶来。一同被带来的,还有漫天盛大的雨幕。
“嘀嗒”,一颗雨点子砸中了她的鼻梁。
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大雨紧锣密鼓,倾盆而下。地上灰尘四起,渐渐染上一块块深色的水斑,最后搅成一片泥泞的泽国。
祁渊舒展身体,任由大雨冲洗身上的污秽,从灰蒙蒙的人间抬起头来。
他看到狂飞的乱雨之间,一只金色的蝴蝶正在翩跹飞舞,仿佛阔别已久的重逢,又好似从未离开。
第100章 污血
◎一个人要吃多少苦,才能真正地长大啊。◎
天上下的是酸雨。
雨珠是浑浊的淡红色, 落在皮肤上,有明显的刺痛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工业废料气味。祁渊勉强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污, 酸性雨水无法对他的皮肤造成伤害,却会留下一股难闻的气味。
一切都肮脏透顶,他身上也是脏的, 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他简直有些魔怔了, 用力搓洗着自己的皮肤,像是对待仇人, 手臂满是自己留下的抓痕, 一道道渗着血。
叶盏看在眼里, 疼在心里。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祁渊是没有洁癖的, 好像就是从归墟出来后, 他才变得极度厌恶肮脏, 碰一次脏东西要洗三次手, 连掉地上的头发也要一根根捡掉。恐怕就是这时候留下的症结吧?
然而日子毕竟要过下去。接下来的几天,祁渊逐渐习惯了吃恶心的炖肉充饥,习惯了睡在比猪圈干净不了多少的地方,习惯了宰杀那些肮脏的堕种。
杀死堕种的时候, 他渐渐没有什么表情, 心里也不再起波澜。即使是再厌恶的事情, 做多了就会慢慢麻木, 只能去适应,否则痛苦的只有自己。
第五天, 在契书婆的帮助下, 祁渊将归墟外围翻了个遍, 连死人堆里都细细地翻找过了,依旧没有找到叶盏的踪迹。
“没准人早就走了,”契书婆念叨着,“你不是说他本来是个Alpha,却装作Omega留在你身边,他图什么?图你是个富家公子哥呗,现在你落魄了,他可不就脚底抹油走了。小祁啊,你就是太单纯,不知道外面人心有多坏,奶奶是好心劝你……”
祁渊的神情有些落寞,摇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要是没走,”契书婆两个巴掌一合,“那就是被异兽给吞喽,不然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不可能!”祁渊立刻反驳,声音里带着些颤,“肯定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契书婆斜眼觑他,“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可能性了,你哥哥他啊,是往归墟里头去了。那地方是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的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那我就去地狱找他。”祁渊毫不犹豫地说。在外奔波了一整天,他一件件脱下厚重的衣服,最外面一层已经浸透了血,里面的衣服还是干净的,修长的手指拉着衣摆向上,宽阔的肩背舒展,连脱个衣服都相当优雅。契书婆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心想这么个大宝贝,奶奶我可不忍心看你白白送死,嘴上惯例笑道:“好,好,年轻人就是勇猛。”
她径直回了后厨房,包租公早就在等候,手里捧着一碗黑红的血,这是这几天他们辛辛苦苦攒下的,从祁渊伤口中流出的血。为了能让他受伤,他们可没少操心,归墟外围的异兽和堕种都快被屠净了。
“好老婆,快快快,猪贩子已经联系好了,就等你了。”
“给多少钱?”
“昨天我带着那家伙远远瞧了猪一眼,他眼睛都看直了!少不了,定金就足足给了这么多!”包租公掀开贴身的包裹,露出里头灿灿的黄金。
契书婆喜笑颜开,在桌上摊开一张巨大的人皮,手指沾了点碗中的血,在人皮上画起了鬼画符。叶盏浮在空中,好奇地凑近一看,只见暗红的字在人皮上扭动,强烈的诅咒之意扑面而来。
一张皮都画满血字后,契书婆小心翼翼地掏出之前那张契约,上头有祁渊的签名。她拎着契约书浸泡在血中,口中念咒,不多久,祁渊的签名便浮了上来。契书婆把那两个血字捞起来,啪啪贴在人皮上,祁渊的签名就伪造好了。
“又有血,又有签名,还用了我珍藏的好皮料,”契书婆拎起人皮,满意地抖了抖,“保准叫他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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