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飞得过高,再也听不到人间的任何呼喊了,然而那男孩的痛哭,忽而又在士兵的心中响起,空洞地回荡着。
一瞬间,士兵感到风变得无比剧烈,机械翼几乎不受控制,在空中打着旋,耳边传来悠长的嗡鸣声,仿佛黄钟大吕在耳边敲响。紧接着他的身体蓦然一轻,强大的风压消失了,地心引力也仿佛消失了。士兵茫茫然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感到自己在慢慢地下落,仿佛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无数的羽毛轻轻地坠落,落在一片明净无暇的水中。
四周再也不见末日般的景象,唯有高远的蓝天,与碧蓝的水域相接,组成一片浑圆的领域。这里的空间概念匪夷所思,许许多多的人被以各种姿势丢进来,在空中缓缓下坠。空气明明看起来像沥青一样滞重,闻起来却又那样清新肃爽。
这是哪里?为什么突然到了这里?
一开始只有一千人,挤满了不大的领域,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丢进来,领域竟然还在不断地延伸与扩大,人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颤抖着不可思议地向彼此确认:“这是……龙神的领域?”
“这是龙神的领域!”
“是龙神救了我们!”不约而同地,领域里传来了一声声激动的呼喊,声音震天。龙并未出现,只有风亘古不变地吹拂着每一张热泪盈眶的脸。
士兵脱力地坐着,双腿仍在不断地哆嗦,忽然间,他意识到怀中本来哭个不停的小婴儿没声了,连忙把襁褓解开。那个胖胖的小婴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又黑又亮的眼瞳里倒映着苍蓝的天穹。一丝顽皮的风来回搔弄着他的脸颊,吹起他软软的胎毛,孩子伸出小胖手试图抓住那缕风,咯咯笑个不停。
士兵捏了捏孩子软软的脸颊,也笑了起来。他笑得很难看,泪水大颗大颗地划过满面的泥尘,如雨一般汇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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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某个角落里,有六个人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最先说话的是叶盏,他径直走向风饶:“你跟我过来一趟。”
风饶于是跟着他走到一边,小声嘀咕道:“针对你的计划,我有两处大方针上的不赞同,五个小意见,七个改善点要提……”
同一时刻叶盏表露了他的想法:“快把你的脑子摘出来给我。”
话说完,双方彼此交换了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下一秒,叶盏的魔爪不由分说地伸向了风饶的脑袋,风饶推了推眼镜:“要不让蛇魔出来跟你说?”
叶盏的手戛然而止,握拳,竖中指:“……你牛逼,你有屁快放。”
那边厢,祁渊扫了凌景一眼:“哦,你又活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死了一样。”凌景摸着下巴,“还是说你希望我死呐?”
“我记得我走之前,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玄城就交给他了。”祁渊翻旧账。
“海巫的确不在话下,但我这不是遭了蛇魔了吗。”凌景冷笑道,“好像我比你要早一点了解到风饶的身份哦?”
“对不起。”李青草鞠躬,“我没有早点告诉你们!等这件事结束,我一定会让风医生好好道歉的!”
“别吵架。”乐铭拉拉凌景的袖子,担忧地望着祁渊,“你的领域能够承载这么多人吗?”
“尝试之前,我的确不知道可以展开得如此之大。”祁渊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想来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我无法坚持太久,等救下所有人后,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这些人放下来。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帮忙照顾。”
“然后呢?”凌景问,“前脚走了,后脚洪水就会来。你有停下这场洪水的办法吗?”
祁渊坦然道:“我有。”
“真的?”乐铭知道他不是说大话的人,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
“倾尽我所有的力量,应该能压制住海洋意志的侵蚀。”祁渊说,“不过那时,我也会力量耗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天啊……”乐铭顿时又忧心起来,若是有一天黑龙倒下,谁还能施展这样的奇迹,挽狂澜于既倒?他想起玄城上下那一双双窥探的眼睛,若是祁渊失去了他唯一能倚仗的力量,将会有多少贪婪的魔爪伸向他……
“这值得吗?”凌景也收起了散漫之色,认真地问道。
“没什么值不值的,”祁渊淡然说,“这只是一件我必然会去做的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162章 祁臻的忒休斯之船
◎演得还行,加鸡腿。◎
前线, 某艘不起眼的飞船内。
“他果然还是这样做了。”耄耋老人双手拄着拐杖,盯着监控屏幕的画满,沉重地叹了口气。
大屏幕上是从玄城传回的画面, 称得上诡异至极,偌大一座城市向内塌陷,凹下一个可怖的空洞, 其中翻腾着的是滔天的巨浪, 仿佛海妖不断扭动着肢体向上攀爬。玄城的建筑在地震和海啸中被完全摧毁,横七竖八地淹没在水中。
而有另一座空中楼阁, 悬浮在巨浪之上, 那是一方球形的半透明蓝色空间, 其间容纳着十余万人,方为龙的领域。
此刻, 龙正盘桓在玄城上空, 呼风唤雨, 将那仿佛有自我意识的海水压下。角力相当激烈, 一会儿巨浪咆哮,将巨龙死死缠在水织成的囚牢中;一会儿狂风压下巨浪,黑龙行于水天之间,仿佛天地的主宰。
“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吗?”屏幕这头, 年轻的鬼魂咬着吸管, “就因为那Omega的一个电话, 咱们的龙神打到一半就从前线回撤, 把好大一个烂摊子留给我们。得,好不容易稳定住局面, 大后方又被淹了, 真是流年不利。”
“小渊太过优柔寡断。”祁臻的神色不无惋惜, “他太容易受外界影响,而缺乏对局势的整体判断。当务之急是应对海望城的战局,全龙野的精锐都已经登上战舰,这是龙野未来的希望,而留在玄城的只是一些相对没有价值的人口。”
“这话听来,好想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弃玄城似的。”鬼魂摇晃着装满冰块的玻璃杯,吸了一大口碳酸汽水,“为了胜利可以牺牲一切代价,对吧?”
“我从未打算抛弃玄城,但如果只能从‘大淹没’中拯救一部分人,我不会逃避做出选择。”祁臻正色道,“衡量所有筹码,做出必要的取舍,赢取最大的胜利。是的,这就是我的道义。”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鬼魂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的,“不过现在黑龙擅自行动,非要逆天而行。强行压下洪水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没用了。我们失去了一大倚仗,你打算怎么做?”
“黑龙在与否,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祁臻淡淡道,“他做出了决定,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小渊是龙野的守护神,我尊重他的想法。”
“嗨,这间屋只有咱们俩吧?不要说一些把我当成白痴的话。”鬼魂斜眼看他,“说什么尊重不尊重,祁渊被‘制造’出来,只是为了成为我的容器而已。本该成神的是我,哦,是我们,从始至终我们就比他更具资格!假如我们拥有他的力量,早就能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斗。若是再给我五十年时间,我可以将龙野的领土扩张十倍,一路延伸到海里去。来吧,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并非是我见外,”祁臻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皮手套,平和地看向鬼魂,“只不过你真的认为过去五十年,我仍然和你是同一人么?”
鬼魂神色一凛,显然听到这句话,他觉得自己被大大地见外了。
“二十一岁的时候,你的学期论文主题是希腊哲学,你在论文中引用了‘忒休斯之船’的故事。”祁臻缓缓道,“如果忒修斯之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你在那篇论文末尾给出的结论是什么?”
鬼魂一愣,二十一岁对他来说,也是略显遥远的事了。祁臻并未给他回忆的时间,只是继续道:“在这五十年中,我不断舍弃旧日的自己,不断形成新的理念,我身上的‘木头’早已不是当年组成我的那些了。如今的我看向你,看到的是过去的狂傲、自信、无所畏惧……这些东西我或多或少都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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