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秀骨[修真](140)
却听他们在说:“婆娑罗真是可惜,宁愿死在天火之中,也要护着一个妖灵。”
“是啊。天火砸的又不是他,他如果不要一力担下来,也不会——”
容庭芳愣在那里。
“妖灵过多,生出万千意识,怕是要为祸一方。婆娑罗难道不明白吗?他也是从混沌中出来的,既不来天上,也不去地上,却要日日和这些灵气在一起。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想将它们培养自己的心腹,从而反上天去?”
“不管反不反,天未降罪于他,是他自己抗下天火的。还死不悔改。”
“罢了,如今那些妖灵流窜于世,也剩不多,便随它——”
正这样说着,却忽闻一声怒吼,待回头去看,一条威风凛凛的银龙四爪锋锐,已当胸抓来。三尾银龙的利爪,可抓破世间一切生灵。两人当场便被抓散了元神。
银龙犹不满意,嘶吼间朝九天而去——
从此天地间便应了那句话。
云梦生妖,化骨成魔——
它还未化骨,未成魔,便已给天地带来祸端。
但它没能飞到九天,便被扣到了地上。
地火造就的炼狱谷,关住了逆天而上的银龙。
“妖灵过多,天地不平。婆娑罗一意孤行,不遵天命,为渎职之罪。他至死不悔,抗下天火,替尔等换来一线生机。尤不知感激,竟还敢心存叛逆之心——”
痛苦的不是身上被火石烫出来的焦皮裂骨,而是诛心之词。银龙被关在火石之中,像是一个牢笼,他出不去,也动弹不得。周身有如火炙,心亦像火烤。漫长不见天日的岁月中,只有昔日云梦繁锦的画像,才能给他带来一些慰藉。
人世浮沉,他动了心,生了情,懂了爱,尝了苦,知道了恨。
然后在苦和恨中,滋生出思念。
他想念云梦繁锦,想见婆娑罗——
哪怕叫他付出一切代价。
银龙从怀中掏出两块玉盘。他从云梦繁锦下来的时候,带了许多的书,都是婆娑罗爱看的。银龙想着,若婆娑罗来,有这些书,可足以消磨时光。
这两块玉盘是婆娑罗平日祈祷用的,用来祈天下大安。
他凭着记忆中婆娑罗的做法。
咬破了指间,滴了鲜血。
我要他活下来。
叫万人景仰。
享万丈荣光。
哪怕永世受天罚加身之苦。
只要让我见他——
容庭芳在云层之中,在前尘往事涌进脑海的痛苦之中,终于明白过来。他心中婆娑罗是什么,便是什么。初时他是龙,觉得龙凤本配,婆娑罗便生成了天凤。后来他入了魔,仙魔相对,天凤冥冥之中便成了蓬莱的仙人。
祭术依他所愿,回回叫他见了想念的人。
却付出了代价。
叫容庭芳相见不相识,相爱不相守。
叫他——空有想爱的人,没有能爱的心。
原来,他不是天生无情。
容庭芳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白式微死之前会说。“总有一天,你会想到我,到那时你就会后悔。”因为另外的那块祭盘已经亲手被他打碎。他再也无法许愿了。他也猜到,大约白式微得了半块,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许愿,所以才会落到灰都不剩的下场。
但有一句话,白式微错了。
容庭芳的命,从来都不由别人说了算!
天不容他,他偏要活!活得荣光万里,叫角龙成为万鳞之长!
天不要他爱婆娑罗,他偏要去爱!哪怕天罚加身,也要冲出一条路来!
余秋远在魔界大殿之内用尽了一切办法,也破不开容庭芳设下的阵法。千年的针对,他们对彼此实在是太了解。容庭芳敢走,便知道余秋远一定跑不出来。
无计可施之中,他的视线落在书桌上。
那里有容庭芳先前遗留下来的半块祭盘。
郝连凤守在殿外,心里想着如果见到余真人,该如何面对他——这样擅自作主离开蓬莱,还给容庭芳看了不知道什么记忆,叫他如今跑得连影子都没有——
正这样想着,却忽然一声尖锐的凤鸣。这是来自同族的警示——郝连凤心里一紧,堪堪退开两步,便听轰然一声,一只艳红的大凤鸟燃尽了凤凰明火,破火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爱你们的!
第91章 天地正名
南海之上, 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容庭芳已化作人型,负手其后, 立于半空之中。他一头黑发张扬,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转白。额间银色的云纹渐渐变成了金色。一身银衣猎猎作响。天地之中, 他不着天, 不着地, 是黑暗里的一抹利刃,亮堂堂的, 割开了天地一色。
三尾银龙既已归位, 幽潭的龙察觉龙王归来,纷纷探出头来,却叫已经活转过来的天雷劈地哀嚎一声。但这无妨。黑龙率先腾身出水, 口吐龙珠朝天雷阵撞去——
远方的云层翻涌, 容庭芳已闻声而来。面对已经活转过来的天雷阵,容庭芳眼眸淡如辰星。他历命劫, 历魔劫,受三世天罚之苦。尝遍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不再是云梦繁锦那条刚刚诞生灵识,只能眼睁睁看着婆娑罗受天火而死的小龙。
如今, 容庭芳以完整的天龙之身入魔,不受天地管辖。
区区天雷阵岂会放在眼里!
天魔一出,魔界熔心湖的魔气闻讯而出, 阿波额那残存的力量再也压制不住。大洲魔气四溢。剑门法门和小蓬莱的灵地洞府蠢蠢欲动。瓦行受大洲和魔界两地影响,逐渐瓦解。瓦行如果瓦解,天地之间的囚笼便破,鬼族一心等着的就是这个时机。
可惜鬼族已经被余秋远灭了个干净。
但剩下的还有被困在瓦行经年不得出的生灵怨气。
倘若魔气怨灵交织在一起,对大洲而言,便是一场天地大祸。
郝连凤人在魔界,但见天边黑气涌动,不禁大吃一惊。他放下了追不上的余秋远,飞身便往熔心湖而去。古拔旰尚在惊愕之中,却是魔界其余人等兴奋起来。
“魔气啊,大王是不是要发兵了?”
“我们要赢回去!”
魔气分两种,一种至阴,一种便是邪气。魔族的人也会受邪气影响,若沦为邪气驱使之役,便不复本心,只能称为魔,而不是有着完整意识的人。这和未开灵智有什么区别?便是最低等的生物。古拔旰身在四方城,眼见周围的魔嗷地一声已冲过去情愿当魔气的傀儡,一柄长戟就扔了出去,正好把魔钉在长戟下。
“给老子听着!他妈的你们敢轻举妄动,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他是容庭芳手下最年轻的魔将,骁勇善战,可征战四方。战将之名,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厉姜眼见一只彩凤朝魔气飞去,旋及跟上——
“你不要命了!”
彩凤口吐人言:“凤凰身为天地祥瑞,当视清浊护正为己任。”
他一扇翅,便冲入了魔气之中。
“就算我离开蓬莱,身在魔界,亦不曾忘!”
远在蓬莱的苏玄机,怀里还抱了一个人。
晏不晓凝视着东方——那里已是昏暗一片。
他道:“怀仁,我要去一趟。”
傅怀仁道:“我也去。”
“你不能去。”晏不晓看着傅怀仁,眼里是剑修从未有过的温柔,“你若一去那里,连站也站不稳,便会被怨灵撕成碎片。可我不同,我有着天下最快的剑。我可以回来。”
“等我回来,花就开了。你也能好了。”晏不晓唤出乌金寒霜剑,“容庭芳说,新婚燕尔的人还有人间至极之乐,我还没和你试过呢。”
他微微一笑,便御剑化剑光而去。
傅怀仁追了两步,却觉得喉头发涩,竟连叫一声也不能。
却是怀中一沉。
多了一个人。
苏玄机拔出剑来,郑重道:“傅老板,可能要辛苦你,除了照顾好你的花,还替我照顾一下师兄。在我们回来之前,蓬莱便交给你了。”
“我——”
傅怀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是苏玄机飞身而上,敲响了金钟。金钟无大事不鸣,钟声响彻之下,各峰之上齐刷刷便飞起一片蓬莱弟子。银衣玉冠的蓬莱弟子聚在一起,便如闻人笑曾经说过的,就像水底倾覆的银沙。
晏不晓领头在前,蓬莱弟子紧随其后,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幽潭。
群龙口吐龙珠,随银龙冲天雷而上。天雷劫没有阵心,高高悬挂在天上纹丝不动。容庭芳当然知道它为什么纹丝不动。因为他动了心,生了情,这便是他付出的代价。他若只是许愿,叫婆娑罗活在世上,最多他的代价是素不相识。
可是容庭芳贪心。
他反悔了。
天罚便随之而至。
当年银龙在炼狱谷的囚笼之中许愿时,生于混沌的祭灵便如此告诫过他。
“他是混沌一团灵气,化出人形,教化妖灵。既违背天意,自当归于混沌。你既许愿要他活着,便要付出代价。与他生不相识,死不相守,如有违背,天罚缠身,至死不消。”
如今容庭芳想到这句话,一咬牙。他仰头,天便高高在上看着他。容庭芳道:“既然已生,我命便由我,凭何生生死死皆由你们作主!”
“我偏不信命!”
得回龙珠的银龙周身的鳞甲已渐成金身,它一声龙啸,玄雷齐落,便砸在天雷阵上。玄雷与天雷相撞,轰然一声炸成火球,一团又一团往地面上砸去,遇草烧草,遇树燃树。
天雷一道道打在角龙身上,有些年老的跌落幽潭,年轻的便负起龙身,一声龙吟,迎雷而上。角龙天生尊贵,可战死,可消亡,绝不可苟且偷生。
“容庭芳!”
天边忽然燃起天火,烧红了天际。一只艳红的大凤鸟携火焰而来,它展翅可比鲲鹏。飞到天雷阵下,展开了羽翼,遮了半边的天。叫天雷一道道打在它的身上。而幽潭能得片刻安宁,角龙得已喘息。雷电烧焦了凤凰艳红的羽毛,它咬紧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