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秀骨[修真](57)
战事息平,蓬莱尚需调息,此后又过些时日,苏玄机才将心思动到了瓦行找人。
但是那个送信的人,是什么时候入了蓬莱,苏玄机竟然印象不深。
符云生见苏玄机神色凝重,不禁问道:“怎么了?”
苏玄机垂眸,手指划过那个名字,眉头微蹙道:“你记得傅怀仁身边那个人叫什么?”
符云生:“……”不记得。
符云生不记得,苏玄机记得。他清楚地听到傅怀仁叫那个眉目狷丽的年轻人,闻人。
闻人,闻人笑。
岂非与弟子名册上那个人同名。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难道他们中有一个人在说谎?
苏玄机摸着名字沉吟半晌,忽然道:“云生,白式微说白子鹤与傅怀仁他们一并跑了,正着人去寻。你可曾打听到他们往何处去了。”
符云生想了想:“不曾见过白家主。”
“其他人呢?”苏玄机问,“可有见到萧寒水。”
“萧寒水他们早已离去,如今庄中很是清冷。”符云生奇怪道,“真人不曾察觉么?”
“……”苏玄机霍然起身,“我们走。”
而就在炼狱谷外,傅怀仁靠在马车之中,脸色不佳。地上皆是毒虫的尸体,白子鹤轻手一捏,一条蜈蚣便爆浆而亡。他扭头看了眼傅怀仁,道:“傅老板。”
傅怀仁睁开眼。
白子鹤道:“你治我的伤,我救你一命,眼下这情,可算是还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芳芳你马甲要掉啦!!!
芳芳:玩弄胖鸡中【充耳不闻
第50章 试图出谷
这里不大像炼狱谷该有的模样, 晏不晓弯腰扎进那个山壁上的洞穴,进得大约数二十米,方惊叹里面别有洞天。外面焦石荒土, 里面却绿苔青翠。山壁上有着潮湿的水汽,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水汽, 才能有草植生长出来。
再往里, 地面渐滑, 水汽更重,穴口变窄, 要往里走的话, 需要更弯一些腰身。瞧这坡度,是往下在走。既来之则安之,晏不晓毫不畏惧, 举着不夜明珠往前照了照, 便试探着往更里面去。他弯腰行进了不知多久,似乎探进地很深, 也不知离地面有多少远。正在猜测间,过了一个拐洞,眼前的空间忽然就变大了, 约摸还能听见滴水声。
“……”
不夜明珠既为不夜,是指明珠所照之处, 没有黑夜。在迷雾中方只能显出一条路来,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却将这一方天地照得锃亮。明珠所照之处, 俱是青翠点点。一片翠色之中,坐了一个人。繁花敛发,美人秀首,他半侧了脸,不知是在看哪里。
星河流水,天地祥和,却似一方仙境。
晏不晓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待从目炫之中回过神,他才发觉,景虽美人虽灵,却都是假的。
晏不晓仰着头,在四周转了一圈,伸手摸了一摸,原来那青翠繁花不过是朱砂点墨,因为年代久远,色彩沁在石中,又这里如同一个圆形的整体,苍穹毕现,故而瞧着像是真的一样。这些不过是画上去的。
想不到炼狱谷竟有这样一面。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倘若不是他迷了路,或许寻不到这里来。但既然他能来,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显然不是天然而成,究竟是谁花了这么大心思,在炼狱谷的山体之内,造了这么一个繁花似锦的地方。人间怕是寻不得如此仙境。晏不晓一边惊叹着一边往前走,待到那画中人处,停下脚步。他将明珠凑近一些,好瞧仔细。
说来奇怪,你若要仔细瞧这个人,只觉得工笔简单,瞧不分明,就连衣衫褶皱,也一笔带过。大约只能知道这是一个人,寥寥几笔而成。但你站远不经意地去看,又觉此人红衣胜火,黑发如鸦,嘴角带笑,神态活灵活现,倒叫人很想将那遮面的半边发丝给撩开来,好瞧一瞧底下究竟是什么样的风采。
倘若是普通人见此景象,大约是要挪不动步,只沉醉在其中不能自拔。但晏不晓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就连傅怀仁也拿之无可奈何的剑痴。美人美景,最多在他心湖中投下一块石子,而他心海之深广,石子掷下,噗通一声,便没了踪影。
连涟漪也不会多荡几圈。
所以晏不晓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心静如止水。
他穷,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好坏,美人就像一张大饼,贴在墙上,令人毫无兴趣。
晏不晓视线逡巡而去,落在一行小字上,他想起来傅怀仁曾教过,画是骨,字是心,若是有人作了画,那上面配的字,便是点睛之笔,足以说明画中人与作画者的生平。看来平时傅怀仁逼着他熏陶情野,还是有些用处的。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于是他凑上前去,将那明珠映在上头——
“云梦栖秀魂,繁锦归故里。”晏不晓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落在尾款上。
“吾师婆娑罗。”
他顿了顿。
吾师婆娑罗。
难道这幅画,画的是传说中的婆娑罗?
婆娑罗——还有弟子活着吗?在这里?
一滴水正好落在晏不晓的头上,将他滴了个激灵。
晏不晓抬头望去,穹顶上方露出些许根须来,水汽正是在上方凝结而落。这里离地面已有些距离,生命的忍耐力自然是足够顽强,就算是在这个荒凉滚烫的地方,也能积攒些活水,好滋养土壤。有水就有路,晏不晓看了一会儿,将明珠衔在口中,左手一抬,长剑铮然先行,他随后而至,轻如鸿燕,踏在一块石尖上,往那穹顶飞去——
却说谷外。
白子鹤将一地的蛇虫处理完毕,方说:“傅老板,你治好我的伤,我方才救你一命。都说有一恩报一恩,我们的恩情,可算是两清了?”
傅怀仁睁开眼,将视线从满地毒虫上挪回来,问:“白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摸到了袖子里。
白子鹤虽然被白歧打包送上了马车,容庭芳也不管不问,但其实他们几个,对这位被扫地出门的少爷心中是抱有戒心的。只是晏不晓大方,容庭芳没心肺,胖鸡根本未将白子鹤放在眼里,故而在旁人眼中,仿佛他们几个就是傻的,对人毫不警惕。
但说起来——这帮人中,确实也只有傅怀仁看上去好欺负一些。
白子鹤不回答,却忽然说道:“傅老板知不知道,鸟雀其实是虫子的天敌。”
傅怀仁眨眨眼。他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白子鹤的话应当还没有讲完。果然白子鹤继续说道:“可是闻人兄弟的那只鸟,却对虫避之不及,你可知为什么?”
——为什么。洁癖而已,还能为什么。
傅怀仁思忖了一下,试探道:“因为它比万鹤山庄的鸟值钱?”
“因为它——”白子鹤顿了顿,满面黑线地看着傅怀仁,那句‘因为它吞了万鹤山庄的凤灵,便沾染了凤凰的习性,喜净爱洁’这一句话就再也没能说出口。
什么人啊,商人的本性就和钱脱不开关系吗!
傅怀仁无辜道:“难道不是因为它值钱,白家主才念念不忘,情愿将白少爷你赶出家门,也一定要夺人所爱么?”他视线落在白子鹤头上的翅翎上,“千里寻香。倘若我没记错,这个香料还是从我这里出手的吧。”
千里寻香。寻的是香,香在人身上,寻的就成了人。傅老板端端正正坐着,一点也没有即将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可是白家主这么寻来,应当是做好了打算,绝对不会连闻人兄弟的鸟的一根毛都没摸到,便叫少爷你急吼吼跳出来。”他叹了口气,“子鹤兄,你拍东西要被别人抬价,比鸟输给他人,莫非连个坏人也当不成么。”
白子鹤:“……”
记得有人说过,宁愿输给傅怀仁钱,也不愿输给他这张嘴。听傅怀仁说话,大约是能气死无数回。白子鹤眼下就有一些生气。但他生气,倒不是气傅怀仁口无遮拦,而是气自己。
——他就不该发些善心,还要与傅怀仁叨叨一番,直接把人按晕了多好。
傅怀仁仿佛知道白子鹤心中所想,直接道:“打晕我是下等方法。”
“……”白子鹤无语道,“为什么。”
傅怀仁道:“因为晏不晓不会投鼠忌器,他会直接动手。”
而万鹤山庄的少庄主,绝对打不过晏不晓。
白子鹤心想,我和晏不晓又无仇无怨,最多是为了闻人——
傅怀仁又道:“利用我要挟闻人是下下等。”
“…………这又是为什么。”
傅老板叹了口气:“因为他根本不会瞧你与我半眼。”他有些无奈,“你们万鹤山庄的人,做事之前都不会事先揣摩对手的性格么?你看闻人哪一点像是一个慈悲心肠的人。”
就算把傅怀仁扔在他脚边,容庭芳也只会挪步跨过吧。还想要用傅怀仁换容庭芳的鸟,做什么春秋大梦。怕是整个山庄的鹤都要被他抢过去,美其名曰,以绝后患。
“还有——”傅怀仁悠悠道,“威胁我,是下下下等。”
马车上的蓝衣青年,眼波流转,面如盈月,笑起来更是十分亲切。他温温柔柔地说:“自望春楼名振大洲以来,我在沧水遇到过五十八次截堵,在沧水外遇到一百三十八次刺杀。其中五十八次均被不晓拦了下来,剩余一百三十八次。”他顿了顿,方说,“白少爷不妨猜猜看,那些刺客后来怎么样了?”
白子鹤:“……”
好像是死得挺惨的,尸骨不存。
“知道为什么吗?”说话间,傅怀仁已经自己下了马车,他握上白子鹤的手,将那只被的捏爆的蜈蚣给取下来,慢条斯理替人擦了擦,方道,“因为我,比这些毒虫要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