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秀骨[修真](6)
说的好听各退一步,其实自己也知道是休养生息。战事累人,毫无益处。
闻人笑将这些年间的变故与容庭芳简要叙述了一遍,而后与容庭芳道:“苏副峰主认为,尊上死没死,魔界一定心知肚明,不过是寻了个由头生事。他们的将领虽然武艺高绝,可惜没有脑子,故而应对起来,尚算游刃有余。”
容庭芳听到这里,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要点。
“你叫他苏副峰主。”他看向闻人笑,“你现在效力于蓬莱?”
闻人笑道:“不算效力,只是在其中修行。”
与人一样,妖也讲修行,有的修情道,有的修天道,而妖之一物,本就感化天地而生,故其中灵性,更适合修天道。闻人笑便是如此,他当年去了蓬莱,觉得此地尚可,便一直留了下来。容庭芳若非当年之事,本该修的也是天道。
可是族人去了对头的地方,总归叫人心中不快。
容庭芳本有些不悦,转念一想,又觉甚好。闻人笑既然肯来帮他,说明还是他的人。那么,余秋远手下插两个他的人也很便于行事。要知道以前他也想过要插探子,只是手下那帮魔头,连蓬莱的门也进不去,别说当个比较重要的弟子了。
这么一比较,容庭芳便和颜悦色起来,拍拍闻人笑的肩膀:“好好修行。”
“……”
闻人笑固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应承了。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到了陆地。
这会再往瓦行看去,碧海蓝天,阳光普照,哪里还有那个地方半丝踪影。
许久不见天日,终于得见阳光,又有微风拂面,容庭芳心情大好。他自法器上踱步而下,舒展了一个懒腰,感慨道:“本以为不过几日,光景与往时并无不同。可这山草水绿,仔细看去,确实有所区别的。”这种转瞬沧海的感觉,果真奇妙。
胖鸡被扔在了地上。
反正它昏睡着,容庭芳也不用管他们之间的约定——不让它睡在泥地上。
舒了会心,容庭芳突然想起一事,他招过闻人笑:“你会幻化术么?”
这个会的,闻人笑点头。
容庭芳便说:“给我寻面镜子。”
闻人笑掬过岸边海水,就着水样制了一面水镜,一边递给容庭芳,一边问道:“你现在要怎么办?是否需要找处安静的地方——”
话未说完,却听容庭芳惊奇一声,顿时住了口:“怎么了?”
闻人笑本要说,如今魔界与蓬莱都不是安生之地,容庭芳修为未恢复,怕是哪里也去不得。去蓬莱是死地一场,回魔界——那里向来以强者为尊。一个不能令他们服气的魔尊,恐不能安抚人心,反要叫人心生异乱。何况如今他也回不去。倒不如以自身为重,从长计议。
只是话没能出口呢,却是见容庭芳一脸惊疑之色。自然大为奇怪。
容庭芳神色凝重。他取过镜子,照了又照,又掐了一把自己,并没有回答闻人笑的询问。
刚看到自己模样时,他是惊讶的。任谁发现自己年轻了近千岁,都会惊讶,有的甚至会茫然四顾,怀疑人生。可是容庭芳不是常人,他在一瞬间的惊异后,便冷静了下来,任心中如何猜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反过来想。
本以为命丧瓦行,结果活了。
本以为修形需久,结果很快。
那么,无论蜕变成了什么模样,似乎也不值得惊讶。
何况,他自己都要不记得自己原本的样子了。
角龙一族与人不同,五百年蜕角一次,化形时也有变化。而今容庭芳一下子少了近千岁,身形和脸自然迅速回到了千岁前。那时他还没入魔——就连眉心都是银色的云纹,只是稍许黯淡。那里是他本命鳞甲的位置,修成魔体后再没有浮现过。
容庭芳将镜子还给闻人笑,兀自思忖。余秋远死之前,也曾有过一瞬间是青年样貌,而如今他回到五百岁都不到的年轻模样,难道瓦行这个地方尤为奇特?
还有——
他心情一下就不好了起来。
“苏玄机找人是什么意思,余秋远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他不但没有死,还蹭过你胸呢。
我在叫小胖的时候,被和谐了一次,因为带了‘吧’╰( ̄▽ ̄)╭
第6章 这鸡真烦
这不怪容庭芳要这么想,虽然余秋远是死在他眼前的。可他自己不也没死么,何况,苏玄机是余秋远的师弟,他既然如此肯定,说不得余秋远便真的没死。至于因为悲伤过度而要给自己寻求一线心理慰藉这种事,容庭芳从来不信。正如他就不会相信他的那帮手下会费尽心思刨他的坟一样,你看,这不是还没确认他是否活着,就急吼吼扛着锤子去找揍么?
魔界那帮只会骑犀牛的,除了嗷嗷儿叫还能干啥?
但闻人笑就有些懵了。
他没有想到容庭芳劈头盖脸第一句话会问他这件事。
余秋远是死是活谁会比容庭芳更清楚。一个两个都没死,那魔界和蓬莱打啥。年轻人不谙世事,性子单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闻人笑找到容庭芳之前,该听的不该听的听了个遍,如今被容庭芳嘣儿一问,他就暗暗想,看来大家说的是真的——
他这位前辈失去伴侣悲伤过度,脑子都不好使,连余秋远是和他一起死的都忘记了。
压根儿忘记了祸本根源就是他传出去的。
这边闻人笑还没开口说话,便听地上“叽”一声,胖鸡晕乎乎地睁开了眼。
——差点没被阳光给闪瞎。
“……”
趁胖鸡刚醒尚不能视物,容庭芳冲闻人笑低声说:“你先走,我会通过那块鳞片联系。”
他已经想好了,闻人笑虽然不是他的亲信,但毕竟是故人子侄尚可信赖。他会有今时遭遇,不是天灾便是人为。与其贸然露面不如暗修其身。蓬莱能插一个他的人,就是在余秋远心口悬了柄剑,剑柄握在他手里,他想什么时候捅,就能什么时候捅。
闻人笑是个聪明人,他明白不好叫除了他二人之外的人晓得他们在此见面。若有心人见了,略一推算,恐怕要给容庭芳带来祸端,但走之前还是多嘴了一句。
“前辈如今还要回魔界么?”
魔界——
容庭芳看了眼自己的手,血管通透,青筋可见,不复从前。那时,黑色的血液如同剧毒,日日夜夜侵蚀着他的皮肤,他的筋骨。夜色弥漫之时的那种痛楚,就像是山川冲刷着洪啸。那是天道在惩戒他,为他的忤逆付出代价。闻人笑不知道,看如今的容庭芳,只觉得端丽风华。
“幽潭有一句话。”容庭芳漫不经心地说道,“一切自有天意。”
因为这句古训,他过往的族人自以为领略真意,一条条要往天上撞,撞地头破血流,角都断了,都不曾有半分效用。
“不过,天意在人心,事却在人为。”他勾起嘴角,眼中划过一抹流光。上天既然给了他一次机会,叫他不受魔怨侵蚀之苦,他自然要顺理成章对自己好一些。捅他的人已经死了,那么,出剑的人呢?
地上的鸡有了动静,而这里早走得人影都没有。
容庭芳坐在那里,冲他阴恻恻一笑:“你醒了。”
仪态华贵,葱郁端丽。
“……”
容庭芳亲眼见着这只毛还焦黑着的羽禽嗖地一下倒贴在了石壁上。
他挑挑眉:“怎么,我长得很吓人?”
任容庭芳如何去想,他也不会知道此刻胖鸡内心波涛汹涌,满心写着这世道变了。因为它突然明了过来,先前在瓦行为何有种异样感。与闻人笑不同,闻人笑不曾见过容庭芳,故而如今所见容庭芳长什么模样,他都不觉得意外,只以为本该如此。但是作为老相识,余秋远心中的诧异可是与容庭芳先前一样的。
从前的容庭芳因为所行功法的缘故,顶着一头银白发亮的头发招摇过市。故而到哪里先不用看脸,凭发色基本能认人。如今的容庭芳面容青涩娟丽,相较后来的霸狂颇显秀气,谁能把他和已故魔尊联系起来?容庭芳自己都不能。
在胖鸡未苏醒之前,容庭芳使了些小把戏,把眉心那抹银色云纹给遮了去,未免过于引人注目。如今他蜕骨重生,正想通了一些事,觉得天地大好,阳光如此明媚,空有一身力气无处使。心情舒畅之下,便拎起这胖鸡的翅膀,看了许久,冷不丁来了一句:“余秋远。”
——胖鸡一窒,心跳都停了。
容庭芳接下去道:“你说他死了没有。”
“……”
一惊一乍,是要鸟命的。
余秋远悄悄舒了口气:“死了吧。”
而且还是先死的。
可是容庭芳不信。
“我都活着。”
废话,金丹被谁吞了?
余秋远忍着白眼,勉力平和道:“这就是时也命也,天不由人啊。”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唾弃,活着又怎样,就你现在的身体,难道还要去补上一刀吗?这样回答,总该是天衣无缝,没有任何问题的。谁知他还是瞧低了容庭芳。
容庭芳听着手里胖鸡的回答,沉默一瞬,缓缓笑了。
——他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别人尚有一条活路。一笑起来,多半是废了。
容庭芳徐徐道:“你紧张什么?”
身体是不会说谎的。
提到‘余秋远’这个名字时,胖鸡一瞬间的僵硬,容庭芳完全能感觉得到。
他几乎已经要接近正确答案了,可惜容庭芳再怎么了解余秋远,也不会想到,他较量多年的老对头竟然不是人。天凤太少见,而余秋远修行太好,完全瞒过了容庭芳的眼力。故而容庭芳再起疑心,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往这条路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