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秀骨[修真](56)
容庭芳道:“我不也——”
“你也什么?”胖鸡觑着他,“你是三尾银龙,世上只有一条,可比我值钱多了。”
“……”
又被说了个哑口无言。
所以说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见容庭芳闷闷不乐,余秋远心头一乐,总算将一直受的鸟气给还了回去。气出完了,它这才低头在翅膀上啄了一啄,从中理出一根羽毛来,叼给容庭芳。“你要的礼尚往来。”
这根羽毛根部晶莹剔透,毛色如镀彩,在光线之中透着不同的亮度,瞧之非凡,堪比凤凰之色。容庭芳心下生奇,只拿在手中把玩端详,心道,先前在东极拿到的紫木盒中也有一根羽毛,据王猎户所说夜晚能发出光来,当时虽未细瞧,如今想来,倒与这一根份外相似。莫非那盒中羽毛的主人,是胖鸡的同类?那么这一根,夜晚也能发出光来?
只是心中这样想,嘴上却道:“我给你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便随便挑根毛糊弄我。”
什么随便挑根毛,鸟禽视羽如命,这可是把命都交出来了。大凤鸟脸一沉:“不要你就还给我。”这般说着,便飞起来要将那羽毛叼回来。
容庭芳连忙缩回手,将那根羽毛掖在袖中:“送给我就是我的了。你可真小气。”
胖鸡哼了一声:“我这里再无别的好给了。你爱要不要。”
“……”就是一根毛而已,竟成了全部家当。容庭芳心想,什么人养什么鸟,他小气,到头来连养的鸟也小气。倒到底是很识相未说出口,只道,“那我便勉为其难收了。”
——分明还收得挺乐意。
无尽崖无星无月亦无日,这么一出闹下来,外面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余秋远有些担心晏不晓,炼狱谷凶险,而他当时着急找容庭芳,只与晏不晓交待了一声不要轻举妄动,不知道晏不晓有没有听进去。但说到晏不晓,余秋远道:“你与他说的引绛草,倘若有不惧火之人,是否能进入火中将草取出?”
余秋远这么问,也是存了一分善心。
“取之无用。除非有人在地火未起时令它结完果,这样才能取果而出。”容庭芳反问它,“你知道这个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么?”地火消退的时间,不过小半柱香。
余秋远:“……”
容庭芳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世上或许有不惧火的人,但一定有不惧火的鸟。但你要去寻一只凤凰来,叫它进入这地火之中,再用它的精血令引绛草结果。上哪儿找这么伟大的一只鸟——”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你去荒火之境,怕也难找。”
——其实不难找。
光凤凰就有两只。余秋远自己,还有郝连凤。但是余秋远眼下没有金丹,又有旧伤,未恢复完全,受不住这火。郝连凤一心光复凤凰一族的荣光,又岂会为了一个外人甘心受这大罪。凤凰不怕火是不错,火烧上来,却也是会痛的。遑论炼狱谷的地火能将寻常人烧得连神魂都不剩。就算是余秋远自己跳下去,神魂也会有灼痛之感。
引绛草若能如此轻易便取得,早早就成了傅怀仁囊中之物,还会至今生长在此?
见大胖鸡稍有遗憾,容庭芳笑了一下:“你当此地是何处。”
说是地狱,仅仅只是说说而已的么。
胖鸡喟叹了一声:“傅老板岂非更加失望。”
“我看不见得。”容庭芳道,“有希望比没有好,起码他多了一条路。”
说话间,两人自碧水潭间抬头望去。上面透出的天光浅薄,无尽崖底之深幽,仿若地心。
大凤鸟扑腾了一下翅膀,只觉翅膀沉重,能飞,但若遇上山体之中如刀割一般的罡风,怕是飞不到半途便要坠下。它只试了一试,便道:“你说这里连大罗金仙都难以逃脱。”
容庭芳嗯了一声。
“当时你怎么出去的?”
“我成魔时,魔气与此地相生相辅,它们畏惧我,故而炼狱谷拦不住我。”
胖鸡道:“可眼下你未成魔。”
“不错。”
但,一己之力难以逃脱,眼下却有两个人——两个会飞的人。容庭芳化作原身,可盘旋上九天。胖鸡虽不及他,亦可搭载半程之力。他二人齐心合力,还怕破不了这漫天业障,离不得这煎熬地谷么?
容庭芳倏忽一笑,透着些狡黠。“所以我才说,稍后再还你金丹。”
他二人暂且不提,有一人却被扔在崖上已久。
一龙一凤在无尽崖底你送我我送你,坦诚相待,诉尽过往尘烟,晏不晓却一人在炼狱谷中转了半天。胖鸡交待他不要轻易妄动,等它寻到容庭芳再说,随后鸣叫一声,展翅而去。晏不晓根本没有机会回答只字半语。
大鸟腾起之时,展开的翅膀之宽大可遮日,扇起的风硬生生令永燃不息的地火黯淡了几分。晏不晓忽然觉得,平时一直同他们在一处的鸟,似乎还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他放下遮住面的袖子,回身望去,又重新燃起的地火似乎比方才还鲜亮了几分。
“……”
晏不晓叹了口气,拿那中间那点尚未生出的翠绿无可奈何。
胖鸡虽然叫他不要乱跑,但晏不晓心忧容庭芳,岂能不找。炼狱谷中四处是迷瘴,其实十分凶险,索性他手中有容庭芳塞给他的不夜明珠。容庭芳当日骗来不夜明珠,一来是喜爱它亮闪喜人,二来便打算派这个用场。如今便宜了晏不晓。
晏不晓两指一并,召出背上长剑,长剑有灵,绕在他周身,护他周全。一人一剑,随着不夜明珠指引的方向摸索而去。那里雾气弥漫,晏不晓猜测约摸是进来的入口。他只信任手中明珠,但根本不会意识到,越走往炼狱谷深处而去。
脚下是嘎嘣脆的枯骨,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晏不晓只管往前走,倒并未大声喧哗。一来大声喧哗很有可能会盖住别人的呼救声,二来,依容庭芳和胖鸡的能耐,大约听到动静自己便会主动寻来。他在陌生之处随便乱喊,反而怕招来不知明的祸端。
毕竟像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又人人想来不敢来的地方,总会有很多宝贝。
——还有很多凶猛的野兽。
一如北荒有凶兽名火蠡,常年镇守火炎洞,叫各路人马望而莫及。
炼狱谷自从大洲开创起,便一直在此地,当年四界混乱时,也没人对这里有兴趣。听说当年曾经人族想利用此地,引妖魔在此互相残杀,可惜失败了,后来这里便再也不曾有人来,逐渐荒横遍野,地火蔓延,四周焦石横生。这里都是晏不晓的师父告诉他的。
晏不晓天生运气好,当年被人扔在荒山老林,不但没被狼咬死,却被人捡了回去,将他养育长大,还教他习剑悟道。但他那师父很奇怪,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还不收他为徒。是说,本门规矩,不收门外弟子,不过是他俩有缘,故有此一遭。
有师父不能叫,晏不晓也很郁闷。
因为这样他打败别人时,都不能报上名号。
别人问他:“你师从何门啊。”
晏不晓答:“不晓得。”
又问:“你是哪里人啊。”
还是不晓得。
不晓不晓,便这样叫开来了。
他的‘不晓归人’便是由此而来。
迷雾散去,明珠所指之处,不但不是出口,更是一处入口。晏不晓就算再迟钝,眼下也知道自己是迷了路。看来这明珠并不是很管用。他往后退了退,抬头一看,这确实是处山壁,因为四周缠紧了枯焦的藤枝,所以掩住了山体的颜色。晏不晓本不想进去,明珠却催着他进。他一寻思,或许是另有玄机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一弯腰,扎头就进了。
炼狱谷外三百里的天上,有两个人踏着剑,似乎要往炼狱谷而来。其中一人衣如银沙,眉宇轻愁,神情肃穆,正是苏玄机。另一个人,却是符云生。只有符云生一个人,并没有郝连凤。
苏玄机来干什么?他来,是为解心中疑惑。
当日苏玄机派郝连凤与符云生二人回蓬莱调阅弟子名册,郝连凤说有事离不得身,便留在蓬莱,只有符云生一人拿了弟子名册返程找苏玄机。本来苏玄机说不必亲自前来,郝连凤却道:“师弟,你还是跑一趟,万一苏真人另有要事嘱咐,传来传去着了别人道,不方便。”
符云生一听也是,遂问:“那师兄你呢?”
郝连凤随口扯道:“我离峰多日,还未见过师父。如今白家出了这事,总得和他说一声。”白绛雨就算和白家没有往来,也是白家子孙。家主都要换成没有血缘的兄弟,白绛雨莫非当真无动于衷?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符云生一听也是,便拜别郝连凤,直接往万鹤山庄去了。
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费不少时间。
再说苏玄机,正在万鹤山庄等着。白式微因为白子鹤跑了的缘故,大方雷霆,直言招待不周,请苏真人见谅,他要先处理家事云云,稍后再与苏真人商讨魔界的事。苏玄机便一人呆在后院之中调息。眼下见符云生归来,接过名册,从上往下数了几遍,落至一处时,面色微变。符云生见状,上前道:“苏真人,可有不对?”
苏玄机指着一处人名问他:“这个人,是几时入的蓬莱?”
符云生一看:“苏真人忘了么,昔日掌山真人和容大魔头战败不知所踪,正是他将余真人的传音金球拿到蓬莱,我们才听到真人金言。也正因他捡到金球是在海边,我们才会往海面上去找,猜测瓦行一地是否蹊跷啊。”
这事苏玄机当然知道。
当日蓬莱多有微词,说余秋远与魔头言语间十分亲密,甚至起了他二人是否私下往来的闲言碎语,又正值魔界失了主心骨前来闹事,两事相叠,苏玄机大怒,拍桌而起,率着蓬莱弟子就迎敌而上,此后争斗数回,后来伤了他们一员大将此事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