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秀骨[修真](96)
容庭芳先前有句打趣也没说错。
余秋远虽然不会爬在树上睡觉,但亦时常于菩提树下悟道。
其实包括郝连凤也是。
蓬莱便是凤凰一族所能栖居的唯一一处清静之地。而有了凤凰的蓬莱,祥瑞天成,小灵地灵气周转旺盛。他们之间,算是相辅相成。当日余秋远濒死,菩提树有所感知,一夜之间枯了大半,叫苏玄机大惊。后来多年,见其逐渐葱郁长成,方心中肯定余秋远尚且无事。
而四方城,哪怕是和傅怀仁在一起,也已经等得无聊的晏不晓终于迎来了希望。
两道人影在天边划过,一蓝一红,落下地来。
晏不晓立马迎上去:“余真人。”松了口气。立马摸出了剑。余秋远不回来,这里又被容庭芳下了禁制,门出不得,剑气不能随意练。三天不碰剑,晏不晓快要疯了。
余秋远歉意道:“不好意思。”
傅怀仁看着容庭芳:“也不久,才三日而已。”
毕竟照他先前听来的八卦,这帮魔头崽子对他们魔尊的办事效率还是抬得很高的。没个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先前他被容庭芳带回来,遭人误会,顶了别人八卦的眼神过了很久。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觉得‘尊上这么快就出来了,他带回来的人肯定不行’。
——傅怀仁摸摸怀里的药瓶,时刻在毒死他们的边缘反复抑制自己。
三日——
这么说来,他们这三日岂不是都——
余秋远默默离容庭芳远了一点。
晏不晓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容庭芳还能听不明白?嘴上叫人占便宜的,就不是容庭芳。他神情自如:“那是本尊在替傅老板考虑,三日足以让傅老板吃饱喝足外加休息好了。”
傅怀仁:“……”然而他连口汤也没喝到。
容庭芳也不故意气傅怀仁,只说:“既然晏道长备的贺礼如此厚重,傅老板不要辜负他的心意,此番与秋远一道回蓬莱去吧。”圣湖纾解了傅怀仁体内混杂的灵力,短时间之内,傅怀仁也不会暴毙。两人成了亲,再分隔两地,也是不厚道。
傅怀仁没想到容庭芳这样轻而易举放他走,当下心头大喜,上前一步握住晏不晓的手:“如此,多谢尊上开恩。”这才看向晏不晓,倒硬是把个铁骨汉子看出点羞涩之意来。
什么叫开恩,搞得好像他们分隔两地都是他的错。
容庭芳摆摆手,很不耐烦:“快滚。”
含情脉脉,碍眼。
人这一生,总有所求,如果能求到心中至宝,自然是再满足不过的事。余秋远含笑望着这对苦尽甘来的人,心里想到傅怀仁曾说过的话,虽病痛坎苛,但用一生换来一个人,也不枉此生。余生便是,多活一天赚一天。
但临到要走,晏不晓却忽然有些迟疑。他看了眼余秋远,又看了眼站在渭水边送他们的容庭芳。他能和傅怀仁从此两心不相离,这么一回去,余真人岂非又要与容庭芳分开了?
从前晏不晓是觉得分离不过是常态,人怎么会没有远走高飞的时候呢,大家好聚好散,岂非是最畅快的事。而今他尝到分别之苦,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满心挂念。
直到余秋远几人已走出了魔界,过了渭水就是南海,进了南海便是蓬莱。他二人仍未道别只字片语。一人身负蓬莱要位,一人镇守魔界大殿,有些话说了无用,有些人,也不是说见就能见,说不走就不走的。余秋远无法长居魔界,容庭芳也不可能扔下子民不管。
“容兄弟。”晏不晓忽然往回走了几步,对容庭芳道,“先前在四方城,我冒昧中看了你摆在案台上的书册。”
容庭芳不动声色。
晏不晓复道:“它的文字较别处不同,我素来习剑,不懂术法。但曾经在山上见过上古时期才会用的祭文,十分繁复,与这个字体很相似。大抵是十分久远。”
晏不晓的山,只有那一座。而如今的大洲,也只有那一座山的开山始祖才用过祭文——开过三处小灵地,也封过三处小灵地。
这是明明白白的提醒,容庭芳明白过来,道:“多谢。”
说罢看向余秋远,对方犹豫了一下,方道:“下回你来,我叫玄机多备些鱼。”
待三人身影已消失在南海,风平浪静,容庭芳这才踏回了魔界。他的身形消失在海平面上,就像是无人来过。一水之隔,一边是天清云朗,一边是昏黑孤寂。容庭芳摸了摸头发。没有人注意到,向来不着饰物的容庭芳,今天簪了个凤尾簪。
在这昏暗的天色中,唯有它晶莹剔透,色泽鲜亮,流光溢彩。
容庭芳将它取下来,看着看着,嘴角便勾起笑来。
先前在水上别情的时候,余秋远说要走,走了两步,却又欲言又止,最后问他:“我上回给你的凤翎还在吗?”
容庭芳眨眨眼:“扔了。我哪知道是什么。若知道这是凤凰的毛,肯定就卖了。”
余秋远:“……”
见对方沉了脸,容庭芳这才像诡计得逞一样,变戏法似地拿出那根锦色的羽毛。说来也是奇怪,余秋远的本体是一只通体艳红的大凤鸟,他给的那根毛却是锦色的。
余秋远这才缓和了脸色,伸手一拂,那根凤翎便成了根凤尾簪。他将那凤尾簪别在容庭芳发间。容庭芳本身无饰物,干净简单,乍然添这么一抹流光艳彩,整个人都似活泛了一样,褪去了冰冷的铠甲。眼波流动,伸手摸了一摸。“好看吗?”
余秋远眼中闪过笑意:“你不妨自己看看。”他道,“这根凤尾簪上有我的灵力。以后如果有事,你大可以通过它来告诉我。”
妖类身上之物,大多有此功效。就像之前容庭芳曾经这样告诉闻人笑的一样。可惜后来容庭芳也没有喊过闻人笑,不知道对方在蓬莱混得如何,是否已是个大长老了。
容庭芳便问:“那我的鳞片呢?”
余秋远伸手一点,幽幽盈蓝一片,完好无缺。
容庭芳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将它变成什么。
“我的鳞片本来就是最好的。”他理所当然道,“不必再换个模样。”
本来还有点期待的余秋远:“……”恨恨地收回了手。
为什么有种被耍的感觉。
天阔水远一路无话,余秋远带着晏不晓两人,在苏玄机要拎剑而来的最后一刻回到了蓬莱。他只将晏不晓他们往苏玄机那里一塞,连苏玄机一句‘师兄’也只胡乱应了,就匆匆回了房间。顺手布下了禁制。
苏玄机:“……”他问晏不晓,“师兄怎么了?”
晏不晓猜:“大约心情不好?”
苏玄机立时大怒:“果然那魔头不是好货色。”就知道不该一时心软,信了容庭芳的邪,才任由师兄受这窝囊气回来。
这么愤愤说着,视线便转向了一边的蓝衣青年。
傅怀仁温文尔雅抱拳:“在下傅怀仁。”
苏玄机见过他,见了客气的人,自然不能如此暴躁的说话。
“傅老板,你也受苦了。”
傅怀仁道:“不苦,多亏容兄弟,我才有这条命。”
苏玄机大奇。
“他没害你?”
“未曾。”
“那你果真成了亲?”
“多谢苏真人恭喜。”傅怀仁笑吟吟作了一揖,“刚有家室。”
房内,余秋远听不见外头在说些什么。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进了房便盘膝而坐,随后灵力绕周天小半个循环,微微张口,将那躁动的金丹吐了出来。
仍是艳红艳红的——却较先前罩的水汽更蓝了一些。
金丹开了灵识有一样不好,它也需要修行,也需要灵力。他们的交合,于容庭芳是大益,直接化入筋脉。但对余秋远而言,灵力皆通过丹珠运行,从前丹珠吐纳一圈,化解细致后,再返给余秋远。如今却不论好坏全数被它吸收了去。
水火是不容,容庭芳的灵力进了金丹的肚子,却不令它不适,反兴奋不已,如同一个大胖子,贪得无厌地吸纳,甚至将多渡来的灵力吸收完不够,还倒抽了余秋远本身的灵力。
不补反亏,余秋远怎么会舒服。
好在金丹本性不坏,不过是一时掌握不够火候,这才犯了错。它知道自己不对,倒也乖巧,乖乖地回到余秋远身边,助它调息,把多吃的灵力又吐还给余秋远。余秋远调息片刻,这才觉得好了很多。他看着金丹道:“你过于贪心,小心走火入魔。”
“……”金丹晃了晃,忽然一道声音直接在余秋远灵识中响了起来。
“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号外号外,蓬莱仙尊喜当爹,究竟谁是孩他娘——
【崽崽写作文】
我的爹爹
他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长长的尾巴
雪白的肚皮
还长了两只角
此作文一刊登。所有人都看向唯一长了角的男人——
第70章 崽崽真乖
容庭芳刚将那凤尾簪收起来, 动作忽然一顿。
是他的错觉吗?
方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容庭芳站的地方,正是魔界与渭水的边界,这里也有一条河, 名蓝河, 其实与渭水是同一条河流, 但因处身两界, 故名字不同。蓝河水汩汩向东, 载着不知哪里飘落下来的枯叶。河边遍布残枝枯骨,都是些魔界的凶兽残留下来的遗骸, 因无人打理, 长年累月积堆在此,有的化成了灰,有的半朽半腐, 阴森骇人。
容庭芳静静分辨了一会儿, 确实再无异样的声音传入耳中,这才放心。
看来是他听错了。
这里岂会有孩童之声。
但经此一扰, 容庭芳本来想回大殿的心倒淡了。他指尖拈了拈,宽袖一拂,便往一处阴暗之地飞去。那里有着魔界最大的岩湖, 熔心湖。天道其实是不公的,最后给魔界分下来的, 便是这么一块乌漆抹黑贫瘠的土地。熔心湖与炼狱谷不同,炼狱谷燃烧的是地火,熔心湖底翻滚的却是通红的岩浆。岩浆一层一层打在周围的石头上, 日子久了,石头便融进它的一部分,尚未融完的,就烧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