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146)

　　“他和病人们关系怎么样？”

　　「那个男人就是个笑话，大家都嘲笑他，说他是一条喝醉的蚯蚓。院长一直想辞退他，不过一时又没找到合适的音乐老师，就勉强让他先干着。」

　　“有多少人和他学琴？”

　　「我记得……不算多，前前后后也就几个人吧。当然，大人们没法忍受那个醉鬼，倒是孩子们和他关系不错……」

　　“孩子们？”

　　「呀……」

　　对方忽然沉默了。

　　“精神疗养院里也有小孩子吗？是什么样的孩子，有几个？”

　　「这个……也有一些吧，我……我不太记得了，反正是有几个小孩……父母送来的。可能是顽劣不堪的孩子，父母想要……管教一下吧？反正他们很快就出院了，我不记得了。」

　　“父母管教小孩，就把小孩送精神病院？您再想想，是什么样的孩子？”

　　「真的不记得了，对不起。」

　　对方匆匆找了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不太对劲。

　　王耀蹙眉，在笔记上写：小提琴师和精神病院的孩子们。

　　他又给最后一个人打了电话。这次他小心翼翼，故意没有先问小孩子的事：

　　“您还记得当时精神疗养院发生的那场火灾吗？那是什么情况？”

　　「啊，火灾，我记得。那明明就是场小意外，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但是政府部门就认定疗养院存在安全隐患、管理不善等问题……许多患者不再信任疗养院，纷纷转院了。后来亚伯拉先生没办法，也就放弃了疗养院。」

　　“也就是说，这场火灾间接导致了精神病院的关闭。那么您还记得吗，到底是哪里起火了？当时消防员有说起火原因吗？”

　　「我想想……我记得是档案室，放病历的地方……起火原因是档案管理员喝醉了酒，香烟不小心点燃了纸张。结果档案室被烧毁了大半……不过幸运的是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因为档案室在湖的另一边，离病人们很远。」

　　“档案被烧了？全都被烧了吗？”

　　王耀写下笔记：精神疗养院的病历被焚毁。

　　「烧了一部分。我记得当时院方本来是打算重新整理病历的，但是就因为这个火灾，当地媒体炒得沸沸扬扬，政府部门也插手干涉……最后事情闹得很大，亚伯拉先生就决定关闭疗养院。后来也就没人继续去整理档案了。」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王耀深呼吸，差不多是时候了，“当时有几个孩子住在精神疗养院里吧？他们和沙弗莱学小提琴。您还记得当时有几个孩子吗？”

　　「孩子！什么孩子？！哪里有孩子！精神病院怎么会有孩子，您疯了！」

　　对方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吊着嗓子尖声说话。

　　（奇怪，这人肯定在隐瞒什么。）

　　王耀乘胜追击：

　　“您见过他们吧？有几个孩子？您的同事说了，当时疗养院里是有年幼的病患的。”

　　「没有！哪里有什么孩子！他们一定是老糊涂了，才编出什么孩子来。好了警官，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您说大人们都不喜欢约翰·沙弗莱，那么孩子们呢？他们喜欢这个醉醺醺的音乐老师吗？”

　　「怎么可能！他喝醉了！」

　　“好的，我知道了。”

　　「……」

　　“没事，可以了……警方不会强迫您。谢谢您的配合，祝您健康。”

　　王耀挂了电话。这家伙已经变得防备，不可能再从这个人嘴里再问出更多信息了……不过没关系，至少他知道了两个重要信息，也是可疑之处：

　　1.精神病院曾经发生过火灾，烧毁了一部分病历。

　　2.曾经的员工们都不愿意提起“孩子们”的事，出于某种原因守口如瓶。

　　王耀想，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有人让他们故意隐瞒“孩子们”的存在？火灾烧毁了病历，这会和“孩子们”有关吗？

　　孩子们……

　　王耀正咬着原子笔凝神思索……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肺部火辣辣的，很不舒服，脑袋也发昏……他躺着休息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可能是今天在咖啡厅工作的时候吹了冷风，身体不太舒服。

　　这时，手机铃音响了！叮叮叮，叮叮叮。

　　“难道又是骚扰电话吧……啊！是亚瑟？！”

　　王耀赶紧接起电话。

　　「耀！」

　　“怎么了，亚瑟？”

　　「你被市民投诉了，上司有点生气，他一会儿可能会打电话警告你。」

　　“哈……那群游行示威的人吗？好吧，我会向上司解释的……”

　　「不，是风铃小学的人投诉了你。他们说你在非法查案，假装警察去骗取信息……上司不允许你再私下查案了。毕竟现在你的事很敏感，上司是希望你在家好好休息，不要轻举妄动……等着网上的舆论风波过去。这样对你也好，对警方的形象也好。」

　　“好吧……谢谢你，亚瑟，我会应付上司的……”王耀无奈地抱住沙发垫。

　　亚瑟压低声音说：

　　「但是……我们都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执意要继续调查下去，我们也会支持你的……王耀，我们始终是搭档。」

　　“谢谢，亚瑟。对了，说起来……”

　　王耀正想把调查到的信息告诉伙伴，就听到亚瑟的声调忽然变了。

　　「啊？啊……啊，上帝……上帝啊……」

　　“怎么了？！喂，喂！亚瑟，你说话啊，怎么了？”

　　王耀一惊，他听到电话那头的警察局里传来一片喧嚣的噪音，所有人都开始大声说话，一切都像是炸开了锅。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他的心。

　　「上帝啊……怎么会这样……」

　　「快！快让技术部门想想办法！！！马上撤掉，现在就撤掉！绝不能……」

　　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喊声。

　　「这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那个家伙！！！」

　　「给9楼打电话！快，要快！！别被记者们发现，不然麻烦了……！」

　　到底怎了吗？警察局里为什么忽然慌乱起来？

　　「太可怕了……」

　　「愣着干什么！！行动起来，叫9楼马上把网站图片撤掉！！！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网站图片？

　　王耀迅速打开电脑，登录市警察局的官网……然而，浏览器刷新出来的画面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琥珀色的眼瞳惊诧地收缩，倒映着电脑屏幕上那绮丽又恐怖的色彩。

　　原本警察局官网的入口，却被恶意替换成了一整张彩色大图……

　　那是一张照片。

　　两具尸体，乖巧地坐在粉椅子上。

　　尸体被做成了人鱼和兔子，如同孩子的玩偶屋。

　　背景是苍翠鲜艳的森林，春天的迹象逐渐明晰……两具尸体伸出胳膊，用食指指着彼此，仿佛在相互指认罪人。

　　“啊……这才是他的作品。”

　　王耀站起身。

　　警方慌了，匆忙将凶手挑衅的杀人照片从警察局的官网上撤了下来。然而网络没有秘密，一旦发上网的东西，就不可能逃过人们的眼睛。

　　这个恐怖的“恶作剧”瞬间就被传开！

　　社交媒体一下子就爆炸了，人们惊恐地转发，媒体们狂热地炒作，病毒式的传播。一切的词语都围绕着那个男人嚣张的恶行，所有的眼睛都因他的作品而无比恐惧。

　　是谁？

　　是那个男人，是他，“艺术家”……他回来了。

　　那魔鬼杀了人，竟然还把照片挂到了警察局的官网上？！

　　民众害怕了，羔羊们畏畏缩缩地聚在一起，黑夜近在咫尺，猎人们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