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349)

　　他又去了动物园，从冷冷清清的空笼子面前跑过，仍然没有见到万尼亚，他来到水族馆看到了他们曾经拍照的那个地方，在一片深蓝色的水影中男孩寻找自己的朋友，鲸鱼与海豚已经回家了，它们没法告诉耀答案。水族箱里只剩下月光般的水母，在光影中舒展着月光。

　　万尼亚，万尼亚……

　　下起了雪，飞机的轰鸣声从头顶掠过，男孩奔跑着，感觉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被遗弃的最后一个人了。

　　他又去了湖边的森林，穿过落雪的松树林，喜鹊在枝头看他，耀来到小溪边……两只毛乎乎的小狐狸坐在河边钓鱼，吃着蜂蜜烤苹果，告诉男孩：他们没有见到万尼亚。

　　万尼亚，万尼亚……！

　　他去了游乐园，在广场上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却仍然看不见一个人。晚霞渐渐浓艳，金色的黄昏降下，耀看到了亮着灯的旋转木马。游乐园里到处都贴满了“艺术家”的海报，伊万染血的手握着刀子，就像大提琴师握着琴弓。

　　“伊万，你在哪儿？”

　　他跑过了医院的长廊、大学明亮的教室、公园里的那棵老橡树沉默不语，无法告诉他答案。

　　在梦中，耀毫不疲惫，光影与变幻的场景如同旋转的魔方……噩梦像一整个水晶盒子，男孩仿佛是在八音盒内部奔跑，不断地寻找着朋友的身影。

　　在哪里？在哪里？

　　耀停下了，十分沮丧，或许他在哪里都找不到伊万了……假如他见到伊万，他有话想要对熊仔说。夏天临近结束，黄昏的蝉鸣的长调凄厉又伤感。城市已经结束，世界上再也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人，就像死亡。

　　男孩难过极了，垂着头站在马路中央，伤心得快掉眼泪了。

　　“你在找万尼亚吗？”

　　一个软软的声音对他说。

　　“！”

　　耀惊讶地抬起头，竟然看到一只棕色的小熊布偶站在十字路口，一排排红灯在夕阳下仍然刺眼。小熊娃娃就站在这里，仰头看他。

　　耀认出来了，那是米沙。

　　小熊布偶又重复了一次：“你要找万尼亚吗？”

　　“是的……米沙，你知道万尼亚在哪里吗？”

　　小熊布偶挥舞着短短的棉花爪子：

　　“别靠近万尼亚，他是笼子里的怪物，越长越大的怪物，大家都讨厌他。”

　　交通信号灯发出令人不安的急促咔咔声，红色的亮光悬挂在城市上空，到处都是信号红灯，到处都是伊万握着染血的刀子的海报。耀和小熊布偶，两个孩子遥遥相对，似乎都在等待对方的反应。

　　小熊布偶似乎生气了，棉花后爪蹦跳了两下，圆圆的耳朵都在晃动：

　　“你真讨厌，王耀，你真讨厌！你要找万尼亚做什么，快回去，你不可以待在这里！”

　　“请告诉我吧，米沙……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伊万，也有一些话想对他说。”

　　耀向红灯走去，走向有些慌张的小熊布偶。

　　“你别过来，不要过来！”

　　小熊布偶退后了几步，它恶狠狠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颗颗可怕的尖牙……牙齿上沾着血与肉。血液染红了它的绒毛与棉花。

　　但是耀并不害怕，他蹲下身，直视小熊布偶泪汪汪的玻璃眼睛：

　　“米沙，告诉我，万尼亚在哪里。”

　　“……”

　　小熊布偶垂下头，再也不用牙齿和血浆来吓唬自己的朋友了。它小声说：

　　“那么……你能抱抱我吗？”

　　“当然，你也是我的朋友，亲爱的米沙……”

　　耀没有犹豫，拥抱了被血弄脏的米沙……在夕阳下，男孩与小熊娃娃再一次相拥，久久地拥抱着童年的朋友。

　　咔咔咔咔，手表的声音，信号灯发出了另一种不同的声响。耀深呼吸，放开了米沙……

　　一只小棕熊站在他面前，不再是布偶娃娃，而是真实的、可爱的小熊。它栗子色的小眼睛闪亮亮地倒映着男孩的身影，微笑的嘴角还沾着一点叶子。

　　“米沙……”

　　“万尼亚在桥上，你去找他吧，耀。”

　　“桥……谢谢。”

　　男孩深呼吸，鼓足勇气下定决心，握紧了双拳。

　　“再见了，耀，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我可以活20到40年呢。”

　　小棕熊最后嗅了嗅耀身上的气味，仰头看了一下高处的绿色信号灯，然后四个爪子着地，开开心心地在草丛中漫步、离去。

　　耀站在城市的十字路，目送着小棕熊走在盛开着蒲公英的草地上，它偶尔追逐白粉蝶玩耍嬉戏，偶尔停下，悄悄偷吃一朵甜丝丝的蒲公英……

　　米沙要回去了。

　　На трибунах становится тише…

　　Тает быстрое время чудес.

　　赛场的欢呼刚刚消逝♪

　　До свиданья

　　наш ласковый Миша

　　Возвращайся в свой сказочный лес.

　　再见吧，我们可爱的米沙，回到你的森林家园去♪

　　Не грусти

　　улыбнись на прощанье

　　Вспоминай эти дни

　　вспоминай…

　　用微笑来告别，不要忧伤，把难忘的回忆留在心底♪

　　Пожелай исполненья желаний

　　Новой встречи нам всем пожелай.

　　希望我们达成所愿，希望我们再次相聚♪

　　歌声啊，渐渐远去。

　　男孩目送着快乐的小棕熊走向城市的尽头，走向更辽阔的森林与原野，走向它与小鸟们的家……

　　从今往后，它将众多在无名的生命中生活，在没有名字的植物中行走，在雨天，在四季的风里，在雪天，在泥土上留下厚实的掌印……只有看到它的人才会明白，人类所称之为“北极星”的光芒，其实是自由漫步在森林中的小熊。

　　耀告别了米沙，鼓起勇气，再一次走向了那座桥。

 

 

 

第141章　桥上的孩子

　　*Глава 141. 桥上的孩子  Мальчики на мосту

　　耀来到了那座桥。

　　在桥上的边缘站着另一个男孩，他看起来五六岁，河上的风吹拂着他麦穗般的金发。

　　“万尼亚。”

　　耀气喘吁吁，轻声呼唤那个名字。

　　“……”

　　金发的男孩站在桥的栏杆外面，望着河水里自己的倒影。河里的怪物也望着他。他就在那里，只用一只手抓着桥的栏杆，就像一只即将飞起的小鸟。灯火在城市的剪影中渐渐亮起。

　　在钢铁的桥上，两个男孩面对着彼此。黄昏在远处渐渐黯淡，一半的阴影，一半赤红的晚霞。

　　“万尼亚。”

　　“……”金发的男孩还是没有回应，疲倦又孤独。

　　耀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后站到了离那个金发男孩很近的地方，陪着他一起看着桥下的流水。他摸了摸全身的口袋，发现自己还剩下一个葡萄果冻。

　　“万尼亚，这是我最后一个果冻，你想不想吃果冻？”

　　“我不喜欢吃果冻，我想吃冰淇淋。”

　　金发的男孩嘟囔着，仍然低着头看着桥下的河水。

　　“那你下来，我们去买冰淇淋好不好？我有10块钱。”

　　耀紧张地摸了摸口袋，担心自己没有带零用钱出门。他摸到了校服口袋里的一张纸币，终于安心了。

　　“耀，你自己走吧，别管我。”

　　“万尼亚，我有问题要问你，也有话想对你说。”

　　“我没法回答您。”金发的男孩摇头，冷风把他的鼻头冻得红彤彤的。“在这里，我没法回答您。”

　　耀向万尼亚伸出手：

　　“不管怎么样，你到我这里来，好吗？从桥上下来，那里不好玩的。”

　　金发的男孩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您不明白，我活着只会让所有人都伤心，我害了妈妈。我将会害死很多很多人……最好一切就在这里结束，把还没长大的怪物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