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侍者表情有些奇怪。
他们犹豫着答道:
“应当睡了吧?”
秦王政意识到了不对劲,更衣完毕正准备去看看,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脚步一转进入自己的寝间,果然见被子鼓起一小团,不用看就知道是他的小太子窝在里面呢。
小团子整个躲在被窝里,也没把脑袋露出来透气。秦王政在榻沿坐下,伸手探入被子中摸了摸。
很快,他感觉自己的指尖被轻轻咬了一下。
小太子果然还没睡着,就是躲在里面好玩的。
秦王政故意说道:
“寡人的床上怎么有一只会咬人的小狗?”
被窝里传来一声奶凶的“嗷呜”。
意思是说他就算咬人也不是小狗,而是威风凛凛的小狼。
秦王政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他将被子掀开,把团成个球的小狼崽抱了出来,放在腿上。
“让阿父看看到底是狼还是狗。”
说着,他伸手去捏儿子婴儿肥的小脸。
小扶苏又超凶地“嗷呜”了一声,假装要咬他的手。父子俩玩闹了一会儿,在周围侍者忍俊不禁的表情中重新躺回床上。
秦王政拉过被子,问小太子:
“你不是说你已经长大了,要自己一个人睡了吗?”
小崽子拱了拱,凑到阿父耳朵边上做贼一样地小声开口,活像声音大了就会惊扰到什么东西一般。
他说:
“一个人睡有危险,要阿父保护我。”
秦王政:?
秦王政不太明白小孩子的脑回路,他认真地询问哪里有危险。是侍者伺候的不够尽心,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是什么危险?”
小扶苏煞有介事:
“就是半夜会被人从被子里拖出来,然后送去给先生们玩弄的危险!”
秦王政:……
这很明显是夸张的说法。
最近天冷,天气又不太好。哪怕是睡到半上午起来,看着外面也像是时辰很早的样子。
于是就被扶苏夸大成了半夜被拖出被窝,说得好像侍者胆大包天折磨他一样。
秦王政不和儿子掰扯这个,他再次伸手捏住了小孩的嫩脸蛋:
“净是胡说,先生怎么玩弄你了?从哪里学来的词,到处乱用。”
小扶苏可委屈了:
“先生欺负我,他教的东西那么简单,还要反复说反复说。我不想听,他就说我上学不认真,还要找阿父告状!”
小孩絮絮叨叨抱怨了好久。
什么先生明明知道他都懂了,但先生故意讲很多遍。还有什么先生觉得他就算懂了也不能不听课,找借口罚他抄写。
小扶苏举起了他白生生的小手,给父亲看他手指都红了。说是抄写抄的,先生体罚他。
秦王政只好安慰儿子,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先生的告状给迷惑。他知道阿苏是个好孩子,不像先生说的那么调皮。
“阿父明日就告诉先生,以后不给阿苏布置这些抄写了。”
小扶苏满意地哼哼一声。
还补充道上课内容也要改一改,学会的他就不想听了。
其实扶苏现在学的都是基础启蒙,基础自然该打牢固,就要多教几遍。
抄写也是把学会的文字多写几遍,先生认为小孩子就应该多写写大字,慢慢练出自己的风骨来。
先生的教导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扶苏太聪明了。他堪称过目不忘,完全不存在囫囵记忆会缺斤少两所以需要多学几遍的问题。
练字倒是应该的,但秦王政捏了捏儿子软软的小手,担忧练太多了会伤了他幼嫩的骨头。既然扶苏说手疼,那就少写一点吧。
哄好了儿子,秦王又故意问道:
“现在没有危险了,阿苏要自己去睡吗?”
小小一个人非要说自己长大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搬出去住。这对当爹的来说自然是又欣慰又失落的,一直依赖自己的小宝贝就这么跑了,秦王政晚上都睡不太安稳。
结果这臭小子倒好,因为点上学的事情才肯跑回来找爹。要是没有这一出,他是不是都不想着回来了?
哪怕明知道孩子大了就会独立起来,秦王政依然觉得不太习惯。
小孩要是不会长大就好了。
小扶苏把头往父亲怀里一埋,假装没有听见父亲的询问。
秦王政挠了挠他的痒痒肉:
“问你话呢。”
“唔……”
小扶苏往旁边躲了躲,贼兮兮地说道:
“还是很危险的,阿父不要赶我走。”
可见小兔崽子是刚开始说要独立说得开心,真出去独立了又后悔了。今晚八成是找借口蹭回来的,告先生的黑状不过是顺带罢了。
秦王政心道不能惯着他,便说:
“跟着阿父睡也可以,但是明早阿父要早起去上朝,你得陪阿父一起去。”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伸手把脑袋已经埋到他肚子上的小孩捞过来一看,果然是睡着了。
想靠睡着躲过去可不成。
第二日早起,秦王政就把小孩子从被窝里拎出来了。扶苏撒娇耍赖也没有用,只能打着瞌睡洗漱更衣。
坐到桌案前用早膳的时候,小太子差点一头栽到桌上。侍者眼疾手快扶住了,连哄带骗喂了半碗粥下去。
秦王政吃完的时候,粥还剩半碗。
但这个时候已经喂不下去了,小太子说什么都不张口。逼急了就泪眼汪汪地呜呜,用小奶音说不想吃饭。
秦王政伸手把孩子抱过来,小扶苏迅速找到熟悉的位置,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
“寡人来吧。”
秦王政接过勺子,喂到小孩嘴边。
小扶苏依然紧抿着唇,眼看便要发脾气了。
秦王政哄道:
“再喝一口,过两日阿父带你去珍兽园看狼崽。”
珍兽园里有以前养的野兽,但秦王政没什么时间去观赏。里面的野兽就渐渐生老病死,数量越来越少。
侍者来询问要不要添补的时候,秦王政想着儿子年纪小还爱乱跑,万一闯进去遇到危险就糟糕了。
于是他否决了这个提议。
直到前不久下头送来了两只狼崽,说是在咸阳周边击杀野狼时找到的。
反正只是两只崽子,想着珍兽园里空荡荡的也不太好,就干脆拿去充数了。小崽子没什么杀伤力,从小养大的应该不太危险。
扶苏听说之后就一直想要阿父陪他去看,但是阿父最近真的抽不出空来。
珍兽园远了些,来回一趟加上玩,至少要花费半个时辰。秦王政只能陪儿子在章台宫玩一会儿,跑去珍兽园就不成了。
扶苏也不知是听了父亲承诺过几天就有空,还是单纯听见了父亲的声音,没有再继续抗拒。
小孩子睡着的时候还是很乖的,打瞌睡的时候也很乖。勺子递到嘴边就乖乖吃下去了,一勺一勺地吃着,非常省事。
半梦半醒间吃完了剩下的半碗粥,人也清醒了不少。
秦王政干脆牵着他走向开朝会的宫殿。
刚出门的时候,扶苏还能蹦蹦跳跳,自娱自乐。走了一半困劲就又上来了,直接往父亲腿边一靠,不动了。
秦王政发现腿上拖了个分量,低头看了一眼。太子的脚还在原地,小身体却随着他往前走的动作已经歪向一边了,眼看就要摔倒。
果然,带他出来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秦王政只能弯腰把他抱起来,从侍者手里接过小披风把人裹好,揣着个崽子继续去上朝。
不需要迁就小孩的步伐,便能大步流星地前进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应着臣子们诧异的目光淡然地在上首落座。
扶苏一直睡到了朝会快结束才醒。
他的脑袋从桌案下探出来,趴在桌上,好奇地朝下面的群臣张望。
李斯本来在奏事,奏着奏着王上身前突然多了个脑袋,吓得说出口的音调都拐了弯。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太子醒了,但他的脸已经丢完了。
李斯尴尬得头皮发麻,心道回去之后得锻炼一番胆量,不能再出类似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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