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毫无悔改之意的调情表情,安室透脸色更难看,一把松手将他连同自己手背上那只手甩开。
黑卷发少年往后倒了一下,他本是随着拉拽领口的动作半跪着摔在男人怀里,现在骤然向后失去平衡,身体又暂时没有“化险为夷”的力气,只能有些狼狈地往后方跌坐。
在后脑随之砸上船沿之前,安室透又一把拽住他。
松田伊夏仰头。
因为两人此时的姿势,他不得不以这样弱势的视角看向那人。
但他在对方几乎要将人烫伤的恼怒目光下,慢悠悠地扬起眉,冲他吹了个口哨。
安室透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顿,语气是被烈火焚烧过后的冷静:“你完全不怕自己溺死在海里。”
反倒比方才更具压迫感。
但松田伊夏仍然不为所动。
他在对方这副能吓哭所有公安下属的表情之下,仍然保持着没有半点僵硬的、不似作伪的悠闲和慵懒。
被捏着衣领,摔在地上,他干脆往后了一点让自己的脑后抵着船沿,慢吞吞欣赏对方往日里没见过的样子。
他道:“这不是没有?”
安室透几乎哑言。
捏在衣领的手松开,呼吸比方才还要顺畅,松田伊夏呼出一口更为轻松的气来,以为对方这次的反应也到此为止。
他伸手,本想理一下衣领,没想到金发男人会突然动手。
两手手腕被攥着反绑在身后,安室透冷着脸拽着他领口将他从地上拖起,拽至船边。
按着后发,少年被迫朝着水面低下头去,鼻尖快被翻涌的浪花吞没。
“只要晚四秒,那盏灯就会熄灭,就算来十几艘救援船朝海里打探照灯也不可能找到你的位置。”
拽着后发上手用力往下压去,但仍然没完全接触到海水。
“不到几十秒,你就会胸痛、脑血管痉挛、眩晕、应激,这个季节的冷水再加上挣扎时剧烈运动,极大可能导致心肌缺血造成损伤,再久一点,但凡救援的人晚到一点。”男人眯着眼睛,注视着下方夺人性命的海水,“你会死。”
“哈,听着还挺有意思。前几个确实体验过了。”松田伊夏侧了侧头,努力看他,“你现在是想让我试试后几个?”
安室透几乎想用手指捏住那节乱动的舌头,让他再也吐不出这些故意惹恼人的话。
他压着火气:“这海上有什么东西,让你非要从船舱里离开,跑来这里‘体验’窒息?”
异色的眸子看着他,在灯光下透亮而晶莹。
里面飞出两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两颗虎牙牙尖从嘴唇后探出来:“亲爱的,如果把这个问题留到下次约会用你的吻来换,说不定我会同意的。”
安室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手痉挛般一颤,后槽牙咬了又咬,连牙龈都泛起细密的疼。
最后,男人用力将他拽了回来,甩在甲板上。
他退后两步,靠着对面的船沿坐下,在暴怒过后额头泛起和窒息时一样的眩晕。
“你真是个……”他咬着牙,绷紧身体和神经,那句骂人的词在喉咙里哽了两轮,又随着呼吸一起吞进肚子里。
他早该知道松田伊夏本质就是个我行我素行事混账又偏激的家伙,甜言蜜语和限时的乖巧听话不过是一层能溶于水的糖壳。
看,在海里滚过一圈后这层糖壳完全化了个干净。
火气几乎要把他的肺都烧干,恨不得把对方绑起来用皮带抽一顿屁股,让把那些规劝、威胁甚至是好言好语哄着说的话都当耳旁风的小孩好好吃顿教训,以后只要想犯浑就屁股幻疼。
但对方偏偏又要用“约会”和“接吻”这些字眼提醒他两人此时的身份,像是直接往他满目的火气里扑了把人造的冰。
要命的烦闷。
扰得他不得安宁的家伙此时却丝毫没受到影响,他刚才松手时气急败坏,压根没给对方松绑,松田伊夏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还能自暇自逸地靠坐在船沿上。
“安室先生。”他没有对方现在被气得不想看自己的自觉,反倒等喉咙舒服一点就凑过去,用脚尖去蹭对方裤腿,“有句话我也想问你。”
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松田伊夏沿用对方质问自己时的话术:“你又是因为什么,非要从安全的船舱离开,跑来这里‘体验’海下捞人?”
安室透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没什么表情的冷笑:“别让我评估错了价值,后悔冒着感冒的风险来水下救你。”
松田伊夏却只是笑。
船头的灯光映出金发男人的面庞,原先冷冽的怒火在被他点破后几秒之间退却,染上属于波本的色彩,像是一场绚丽夺目的、盛大的日落。
然后归于同今晚的夜色一样着暗调的皮囊和伪装。亦真亦幻,让人分辨不出到底哪一面才是对方真正的模样。
但是怒火又烫破了那层精心包装的外壳,他像个得到礼物的孩子,小心又欣喜地通过这层破洞观察内里,即使破口很快被补齐,仍然为窥见的里面的那点色彩欢欣。
被捆着双手,船身又在水波中晃动,松田伊夏废了些力气才让自己站起身,朝着对方走去。
他回想起波洛咖啡厅的客人对这位服务生的评价,于是也慢吞吞地念了出来:“开朗阳光、善良帅气、乐于助人…但是背地里又是个杀人犯。”
他坐到对方身边,面对着他,凑近过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的上面:“城府深沉,行事狠厉……然后在这种天气因为一点真假难辨的消息来海里救人。”
松田伊夏注视着那双眼睛:“到底哪个才是你?”
对方平静地回望着他。眼眸当中没有任何的动摇与闪烁,他甚至看不出情绪。
为什么来救我?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一句不伦不类的调侃已经出现在脑子里,浮在嘴边,随时准备脱口。
但是来支援的船只却在此时,将探照灯从远处打来。
明明很远很远,灯光却亮如白昼。
照在金发男人的面庞上,将那双紫灰色的眸子照得如琉璃石透亮,像一面冰冷、光滑的镜子。
松田伊夏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看见了自己湿漉漉的黑发,苍白的脸,异色的眼眸,乃至表情。如此清晰、狼狈。
原本到嘴边的调侃不知道为何消失不见,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你真孤独。”
像我一样。
紫灰色的眼眸,如烛火般悄无声息地轻轻跃动了一下。
后方传来支援船只呼唤的声音。
安室透率先错开视线,他向少年的方向伸手,圈着他去解后方捆住手腕的绳子。像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拥抱。
隔着冰冷的衣服,隔着皮肉,两颗心脏贴在一起。
不知道谁的错了一拍,燃出一朵冷寂而孤幽的烟火。
第50章
松田伊夏裹上了毛毯。
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在救援船上换下了湿透的衣服, 被送至轮船的医务室。
下海救人的换了身衣服吃了预防感冒的药就被允许下床,在海里泡了半天的在换上睡衣后还倒床不起。
黑色的卷发被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到处乱翘, 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黑山羊。
刚才在船上说话时的混账程度大打折扣,看来从海里出来久了, 那层甜言蜜语的壳正在慢慢复原。
安室透抱臂靠在医务室门边看着少年被随船医生团团包围。
大抵是他的脑子也被海水给灌了,医务室也过于吵闹, 敛眸时思绪翻涌杂乱,他感觉自己脑袋周围出现了三个长着翅膀的天使小人。
这三个比耳朵稍大一点的人穿着警服, 顶着天环, 长着他同期的脸,正在进行审判。
他听到三个人的声音:萩原研二、诸伏景光、伊达航。
没有松田阵平, 估计因为他是家属, 不允许进审判席。
萩原研二的成分也没比家属好到哪里去, 他率先开口, 选择支持自己幼驯染, 看热闹不嫌事大:“审判!你不是发誓不对朋友弟弟下手!转头就亲了,果然皮肤黑心也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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