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沉在喝水,几大口咽下去,“上个赛段给撞了,估计发动机有损伤,这个赛段跑得太奔放,我想着反正都要起火了,最后一截就放开了跑。”
“下个赛段明天了。”钟溯把灭火器放下,“师傅,麻烦了。”
“去吧去吧。”大工摆摆手,让俩人去旁边休息。
SS3和SS4都是西坡赛道,所以赛段颁奖在SS4,也就是这个赛段的终点。后面还有几辆没跑完,便坐在这里等。
这是个折叠躺椅,但夏千沉不知道该怎么让它平下去。
钟溯见状,过来掰了掰两侧的什么旋钮,然后整个人和夏千沉面对面的,撑在夏千沉上方,说:“往下躺。”
夏千沉施力往下躺,躺平了。
“谢了……”夏千沉说。
钟溯笑笑,坐到旁边去。
夏千沉觉得有点微妙,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微妙。他觉得钟溯长得挺好看的,他少年时期很期望自己能长成钟溯这种类型的脸。
硬朗,立体,线条流畅干净。但他更像他妈妈一些,夏医生有着温柔古典美人的长相,他很好的遗传了母亲的特点,搭配狐狸眼,颇有一种放在山野里随时可能变出狐狸真身的感觉。
他躺了一会儿,然后把手垫在后脑勺,看着维修站的顶棚,说:“你知不知道16公里的那个左1弯你指挥失误了。”
“我知道。”钟溯点头,“我低估你了,也低估了车,不应该减速,你地板油是对的,你自己对车和路况有很精准的判断,没我什么事儿了。”
夏千沉噗嗤一声,笑说:“那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所以你看,我不是多厉害的领航员。”钟溯看着他,“带我上环塔吧,你是顶尖车手,带我上环塔,不是抱大腿。”
“到时候新闻稿会把我淹死的。”夏千沉偏了偏头,也看着钟溯,“标题我都想好了,《一代车神环塔夺冠,金牌领航员居功至伟》。”
钟溯沉默了。
他沉默了片刻后,环视一圈,好像除了夏千沉喝了一半放在地上的矿泉水,这个小休息棚里没有其他的水和食物。
“你还喝吗?”钟溯问。
夏千沉以为钟溯是要拿去洗手或是做什么,“不喝了。”
钟溯哦了一声,拿起来拧开,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
然后说:“如果在和你上环塔之前,我公开我在环塔上的所有失误,证明我并不是金牌领航员,那你会愿意带我上环塔吗?”
夏千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疯了吗?”
第九章
你凝视深渊,深渊说试看6分钟。
“没疯,我只是想和你上环塔。”钟溯说。
夏千沉眨眨眼,回想他上次说GP车队给的实在太多。
“你欠高利贷吗?”夏千沉问。
“不啊。”
“那你为什么宁愿让自己裸地出去丢人也要跟我上环塔?”夏千沉问。
钟溯顿了顿,“我需要钱,但你放心,是正经地方要用钱,没有违法乱纪。”
有点好奇,夏千沉话到嘴边咽回去,他挺想知道钟溯需要这么一笔钱去做什么,但眼下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没有达到那个程度。
而且夏千沉有些倔,别人不说,他就不问。
于是重新躺回去,不咸不淡地说:“那你的用词需要换一换,你不该说是「想」和我上环塔,你是「需要」和我上环塔。”
“如果没有这份需求,我本质上也非常想和你跑一次环塔。”钟溯说着,掏出手机,在相册里划拉了半天,终于点开一个,递给夏千沉。
夏千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并且重新坐起来,“我搁这仰卧起坐呢是吧。”
这是个视频,而且夏千沉一眼就认出这是赛车内的录像。其实对拉力赛从业人来说,保存某一个赛段上赛车里的录像还是挺常见的。
就像打了一把非常秀的游戏,把录像下载保存,偶尔拿出来感叹一下。
夏千沉点下播放键。
“划到22分51秒。”钟溯说。
夏千沉划动进度条。
——“兄弟,最后一年了啊,明年没我了,我要去GP问问夏千沉缺不缺领航员。”
——“夏千沉?纽北开GT刷圈速,甩了布加迪小半圈的那个?”
第一句是钟溯,而第二句,是夏千沉第一次听见景燃的声音。
尽管视频里的环境音非常非常吵,赛车是不做隔音的,发动机和风阻声音非常大,但夏千沉还是努力辨别出了这些话。
而这正是景燃和钟溯拿冠军的那场环塔。
钟溯说:“当时我就和景燃说,这一年无论环塔跑什么成绩,我都要去试试夏千沉。”
“为什么啊。”夏千沉不解,“他那个时候准备退役了吗?”
钟溯把手机拿回来,“其实我和景燃的风格一直不太搭,景燃比较保守,他像个被领航员操纵的驾驶机器。你能明白吧。”
“能明白。”夏千沉说,“你的意思是,我看上去就是不理领航员,把领航员当成人形导航仪的那种我行我素的车手,你觉得很有挑战性?”
“我觉得很刺激。”钟溯眼中带笑,凝视他,“你的比赛录像,包括车载录像,我差不多都看过,你开车很刺激。不刺激跑什么拉力。”
夏千沉很赞同最后那句话,遂支着下巴,“我考虑考虑。”
“好。”钟溯说。
刚巧,小工来叫,说所有人都跑完了。
他们的总时目前排第三,追上来一名。
落后十五分钟的前提下追上来一名,小工非常兴奋,招呼两个人赶快出来领奖,几乎是一蹦一跳跑出去的,一路上都在说放眼全国也就我们夏千沉这么能追了。
二月末长白山西坡的冷风让夏千沉真的相信东北是可以冻死人的,出来后娜娜他们已经从山脚上来了,把他们的羽绒服外套也一起带来。
“赞助旗子在哪?”娜娜问。
然后钟溯从后座掏出来被叠得皱巴巴的旗帜,说:“忘拿杆了。”
“呃……”夏千沉说,“你自求多福吧,娜娜一会儿把你腿卸了,因为领航员在本质上只需要上半身。”
没成想维修部大工紧急递过来一根断掉的后悬梁,和一卷胶带,说:“快!百米开外看不出破绽!”
这耀眼的打工人之魂。
于是钟溯在赛段领奖台上,使用一根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断掉的后悬挂的稳定杆,用胶带把赞助旗帜的一边粘在杆子上,钟溯卖力地挥舞着。
并且寄希望于媒体记者朋友们能念在此人曾为国争光的份上,出图的时候帮忙P一下。
接下来前往下一个赛段,也是冰雪拉力的最后一个赛段,天池主峰。
他们要在SS5赛段主峰的发车站的维修区住一夜。
赛事方提供了较为原始,但效果极佳的取暖炉。这个东西夏千沉见过,当初在川藏拉力赛上,他碰见过朝圣的藏民帐篷里伸出一个小烟囱。
他们从自己的家里出发,带着帐篷、食物,一路从自己的居所,徒步、磕头。有些人去布达拉宫,有些人去冈仁波齐。
他们沿途休息的帐篷里会有一个这样的炉子,煮吃的,也取暖。
其实如果不嫌麻烦,可以在距离赛道一百多公里外的酒店休息。钟溯以为夏千沉肯定会要去住酒店,没想到一贯娇气的赛车手居然愿意睡维修站里的简易折叠床。
“你看上去很意外。”夏千沉说。
钟溯和夏千沉被安排在一个比较小的维修站里,这里是存放汽车配件的小型仓库,有插座,通电。
钟溯说:“因为我真的很意外。”
“我在赛期是很好说话的。”夏千沉抖开军绿色的棉被,试图给自己铺床,“而且之前看你比较不顺眼。”
钟溯笑笑,走过来帮他抻着棉被的另一边,“所以疯狂使唤我,大冷天大半夜给你买一次性浴巾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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