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付掉七万块的刹车盘片, 弹尽粮绝的那一天, 钟溯忽然买回来7组轮胎。
他动了之前夏千沉要他「压死」的三十万,因为景燃开颅活检后,是良性肿瘤。
这个消息无疑让两个人卸了一大半力气,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 赛车配件买齐了。
如此, 距离站点赛前一周,叶哥把汽配城店里的仓库借给他们改装赛车,但问题又来了——
“赶得上吗?”叶哥问,“一礼拜啊,改出来了还得调校,还得试车,还得搞维修车和其他备用配件。”
夏千沉和钟溯这阵子顾不上穿衣打扮,夏千沉身上是钟溯的格子衬衫,钟溯的T恤中间一个硕大的史迪奇,是夏千沉的。
“赶不赶得上都得赶,调校……能点着火就行,试车到了沙鲁里山再试。”夏千沉说,“车架呢?”
“一会儿送来。”钟溯走进仓库,把工具箱搬出来,“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装拉力胎,叶哥店里的装胎机装不了。”
叶哥跟着点头,“不是哥们不帮你,拉力胎实在是太硬了。”
这个夏千沉可以理解,眼下还有更麻烦的事,他俩没有维修队,唯一能援助他们的就是叶哥本人和叶哥店里的几个员工。但他们平时顶多也就修修家用车,比如发动机敲缸啊,卡钳磨损啊……
所有配件到齐后,他们在仓库草草吃了个午饭,然后安静地等着车架。
“哪来的车架,多少钱买的?”夏千沉问。
车架是钟溯买的,钟溯那三十万也花得差不多,得留点去站点赛用。
钟溯说:“翼豹的车架,没多少钱。”
09号斯巴鲁翼豹,夏千沉愕然地看过来,“不是报废了吗?”
“是废了,但毕竟是碳纤维车身,GP正好卖废配件卖给叶哥的朋友,我就买过来了,这会儿在做修复,下午三点送来。”
夏千沉一时有点百感交集。
三百万的改装赛车,临到最后竟然沦落到二手汽配店。
“我们这赛季要把GP车队给压死。”夏千沉捻着手指,“我们要拿年度冠军。”
——
这一周,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叶哥的仓库里度过的。
灰扑扑的二手配件,有些东西还得先把上面的泥土刮掉。
他们两经常忙到夜里,叶哥和员工们下班后还在改赛车,每个配件都亲手装上去,颇有一种「自己装的赛车就算路上散架了也是活该」的莫名的英勇感。
把一堆配件慢慢组成一辆车的成就感非常大,两个人在暗无天日的仓库里从天亮忙到天黑,再骑着摩托一起回家。夏千沉有天直接在后座抱着钟溯睡着了,第二天钟溯用捆轮胎的绳子把夏千沉绑在自己腰上。
后来夏千沉觉得这样很容易被交警误以为人口//拐//卖,打小就聪明的夏千沉想了个办法,他让钟溯把衬衫反着穿,他从衬衫里面抱住钟溯,然后在钟溯身前,用绳子捆住手腕。
当钟溯骑在摩托上,看着自己腰上被麻绳固定的夏千沉的手腕,然后把反穿的衬衫盖住他手腕。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
不过很快钟溯就明白了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当晚便梦见被捆住双手的夏千沉,只是地点,在床上。
仓库里。
钟溯皮肤上出了一层汗,夏千沉给他递扳手,自己从配件堆里找到汽油滤清器,问他,“这个应该不能用了吧,明天找个厂买个新的。”
“哦对。”钟溯点头,把额前的刘海儿往后捋了一下,满头的汗,“忘了说,这个我买过了,在前面店里,我去拿。”
说完,钟溯站起来,夏千沉刚好在他面前挡着去路。
于是他刚让开一步,钟溯刚好挪到他让开的地方,还是挡着。
再让,钟溯再挪,两个人跟对上了似的,让一下挡一下。
然后两个人噗嗤笑了。
夏千沉无奈,“默契呢,钟溯,默契呢。”
钟溯也笑,“我觉得你知道我会往左边走,所以我才想从右边过。”
夏千沉:“我知道你想从左边走,但我觉得你应该会知道我要从右边让,所以你应该会从左边走,我才往右边让。”
“明白了,你预判了我的预判。”钟溯说,“这样,你别动了,我来动。”
“行,你动。”
真是糟糕的对话,夏千沉想。
——
赛季第三个站点,沙鲁里山。
位于四川西部,横断山系中间地带,左右共有七条山脉,被大渡河、金沙江、澜沧江及怒江环绕,海拔均高于四千米,318川藏线的必经之地。
第三站点设在这里,也是一种展望。沙鲁里山拉力赛后,便是川藏线了。
两个人拼拼凑凑的所有余额,最后租了一辆维修车,雇了两个汽联的维修工,以全场最低配置出发前往沙鲁里山。
沙鲁里山在康藏高原东南部的甘孜州,也是中国第二大藏区。
这个站点赛他们要尽量的节约成本,以随时应对突发情况。所以这次由夏千沉开车,从A市出发,两千公里,二十一个小时。
维修工可以跟汽联的车前往站点,这样就又节约了维修工沿途休息的成本,同样,为了保持充沛的体力,他们决定把二十一个小时的车程增加到三天,每天赶七小时的路。
出发日,收拾行装。
这是夏千沉职业生涯里第一次没有从车队出发。
出发点是叶哥的汽配店,叶哥给他俩买了早餐、功能饮料,还在维修车里塞了个一路平安的符。
新改的赛车只有车架还是翼豹车架,其他全是另外的配件,但夏千沉决定它依然叫「翼豹」。
夏千沉把翼豹开进维修车后挂车厢,两个人和叶哥道别,踏上了前往甘孜州的路。
对夏千沉来说,除了身边的钟溯,什么都变了。
从今天起,不再有人絮叨股价赞助,不再有你是全村希望的压力,他只需要像真正的豹子一样,飞奔在山林、雪地、荒野。
上午九点出发,马不停蹄地进行三百公里,在服务区吃午餐、休憩片刻,继续赶路。
傍晚七点,下高速,休息。
他们的行程比较随缘,开到夏千沉觉得有些疲了,就在最近的高速出口下高速。
可能下来是个村镇,可能下来是某个城市的边缘。
然而就像当初在沙漠里一样,人少的地方,星空都很美。
挑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旅店,钟溯提出夏千沉在旅店睡,他在车上睡。理由是这地方太荒凉,他担心有偷车的。
夏千沉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于是夏千沉一个人进了旅店,钟溯把维修车停到旅馆后院,他头顶就是夏千沉的房间,钟溯睡在维修车里。
他洗完澡,趴在窗边往下看,能看见维修车后挂车厢的顶。这种感觉挺神奇的,有点像……私奔?逃亡?到哪里累了就停在哪里,夏千沉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他关上窗,合上窗帘,去床上躺下。
然后发微信给钟溯。
「夏千沉」:站点跑完了,我们就进藏吧。
「夏千沉」:站点赛结束赔偿金就到了,去不去墨脱。
他们之前说好了,要跑一趟墨脱公路。
他有太多地方想去看看。
不仅是墨脱,还有羌塘、可可西里、冈仁波齐,横亘在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
这次没有车队束缚,没有赞助施压,没有必须要跑到哪里的死命令。
这次是自由的,洒脱的,到哪里累了,就停在哪里。
人生有几次这般恣意,离开A市,离开GP,离开重重桎梏之后,他才发现——这才是他热爱拉力的原因。
片刻后,钟溯的微信回了过来。
「钟溯」:我们可以留在西藏,一直到川藏高原拉力赛。
夏千沉看着这句话,倏然觉得自己和钟溯之间有了极强的共鸣。他从床上跳起来,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往下看。
钟溯没呆在车里,他盘膝坐在维修车后挂车厢的顶棚,抬头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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