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噩梦的主人公是夏千沉,夏千沉在一辆不停翻滚的改装赛车里,他爬不出来,他被烧死在车里。
六点式安全带把他捆在赛车筒椅里,车架是牢笼,起火的引擎室不断发生爆炸,他被无数个人拦在外面。
所以他担心吗,他何止是担心。
景燃拍拍他肩膀,“我们这行就是这样,你再清楚不过了。”
“嗯。”钟溯戴上无线电耳麦,在维修站的中控台上,拨开与赛车的通话器,“夏千沉,上发车线。”
搭载新OS发动机的翼豹在冲出发车线的那一刻,钟溯能做的就只有盯着控制台上的车况信息。
景燃说:“告诉他,胎还没热。”
“他知道的。”钟溯笑笑,“入弯已经够晚了,他今天很稳。”
景燃咂舌,“是我老了吗,他今天这个风格是稳的?”
“平时比这野太多了。”钟溯说。
这个赛车场虽说是场地,但是起伏坡度和久未维护的路面,都让它更趋近于公路,或是拉力赛道。
夏千沉很喜欢这种更原始的场地,不是畏手畏脚缓冲区三米长的高端赛车场,没有任何东西保驾护航。
他在无线电里对钟溯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丧偶的。”
还是那辆翼豹,在场地和人近身肉搏就没怂过,夏千沉划破气流,无可阻挡。
钟溯在维修站里告诉他,“可以把你前面的领克超了,空出安全距离。”
夏千沉的声音带了些电流,“我刚刚看见路边裁判手里举着「热烈欢迎环塔冠军夏千沉」的牌子。”
钟溯:“懂了。”
然后摘掉耳机递给景燃,“帮我指挥一会儿。”
接着在景燃诧异的目光中,钟溯去维修站外面找到了赛车场的杨哥。
杨哥激动地握住钟溯的手。
钟溯说:“你们裁判那个牌子。”
“是,有些简陋,加急赶制的!”杨哥脸上带着笑,“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撤了。”钟溯说。
第七十四章
我负责在你给我的容错率里,兴风作浪。
最近娜娜忙着女儿上学的事, 所以暂时把夏千沉和钟溯交给了景燃。
原以为景燃会是个靠谱的,她没想到是这个后果。
邻市举办的圈速赛上,夏千沉跑了个第三。
这原本没什么, 毕竟许久不跑圈速, 路况也不好,甚至夏千沉还跑错了赛道, 这也没什么。
问题在于,他们三个带错了赞助旗, 摇错了摇钱树。
对此杜源表示没什么, 人能活着回来他就阿弥陀佛了, 他这几天心都悬着, 生怕夏千沉在那个小破赛道上出什么意外。
回到A市后夏千沉很兄弟地搂了搂杜源, 表示这点难度而已, 昆仑天路都跑下来了还怕这个?
钟溯有一种预感,此后昆仑天路将会成为夏千沉的一种计量单位。
比昆仑天路难的,和没有昆仑天路难的。
娜娜给郝瑞池找到了一个目前接受插班的特殊教育学校,郝瑞池来到A市后适应得还不错, 但在发声说话上还是有障碍, 所以决定让她在特殊学校先上一年。
另一边, 赛季第三个站点的比赛也确定了下来。
东起广西钦州贵台,西至中越边境的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在南壮方言中为「顶天大山」之意, 山脉最高海拔一千四百米, 南北坡气候差异极大,本次站点赛主要赛段位于十万大山北麓。
环塔之后,打破世界纪录的夏千沉并没有太在乎, 也没有急于在拉力赛业内搞出什么大动作。比如表达着感慨或是分享经验, 在他之前的环塔冠军们都借此火了一段时间, 恨不得让环塔的光环笼罩余生。
对夏千沉来说,环塔早在终点线就结束了,他不会活在任何一个,即使是光辉灿烂的过去。
也可以用「从不回头看爆炸」来形容他,一条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赛车手从后视镜里看走过的路只有一种可能——后车出事故了,让我看看他都掉了些什么配件在路上。
——
出发日。
不巧,赶上了暑假,随行人员里多了个郝瑞池,她本次的工作是抱紧备用的方向盘,和保持安静。
因为她真的太喜欢坐车了,广西山路复杂,维修车是夏千沉在开,另一辆运输车钟溯在开。郝瑞池在娜娜旁边疯狂地朝窗外大喊,企图与山林里的猿猴进行隔空交流。
“你小点声。”娜娜叹气,“你现在是童工,被逮捕了妈也救不了你。”
夏千沉扶着方向盘,笑笑,“你现在角色变换这么自然?”
说到这个,娜娜搂住郝瑞池,说:“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今年三十,有钱单身,无痛当妈,而且还跳过了带孩子最痛苦的婴幼儿期,说出去能羡慕死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同龄人。”
夏千沉仔细琢磨了一下,遂恍然,“靠,这么听起来好像真的很爽。”
“是非常爽。”娜娜纠正他,“我这种人生,祖坟冒青烟估计是不成,得烧成森林大火。”
夏千沉看了看山路旁边的「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标语,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
另一辆车里是钟溯和景燃,这次维修工们和他们的行程方式换了过来,维修工们坐公共交通,他们开维修车。
从GPS来看,距离维修站还有40多公里,全是山路。景燃在钟溯的副驾驶看手机,手机里是夏千沉本届环塔唯一的一篇报道。
这篇报道是汽联官方的,去年环塔事件汽联给了夏千沉不少帮助,所以只接受了汽联的采访。
报道中,记者问夏千沉,打破了景燃创下的世界纪录,感觉怎么样?
夏千沉的回答是:我觉得依然很遗憾,我开着比景燃更好的赛车,用着最好的领航员,只战胜了过去的景燃。
夏千沉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并且我再也不可能和他交手,也就是说,我永远无法真正的战胜景燃。
“你会这么喜欢他,我好像挺能理解的。”景燃说,“他是个很优秀的人。”
钟溯笑得很开心,他很喜欢有人真心地去夸夏千沉,“是的,他赢了就只是单纯的赢了,就只是做完了一件事情,他就会立刻离开那个「赢了」的状态,很潇洒。”
他本来想说很性感,但是刹住了。
夏千沉很性感这件事,他自己知道就行。
“对。”景燃放下手机,看着前挡玻璃,“我能感觉到他非常、非常热爱这个事业。”
说完,景燃看向了他的亲兄弟,问,“你有想过他什么时候退役吗?”
“我想这个干什么。”钟溯说,“他肯定是开到开不动了再退役。”
“你不害怕吗?”
拉力赛史上,丧命于赛道的车手和领航太多了,极限运动永远伴随着高风险。竞技体育就是这样,即使是坐在电脑前,用键盘鼠标的电子竞技,也是在最年少的时候入行,二十五六岁退役后拔剑四顾心茫然。
风险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出现,丧命、受伤、前途迷茫。
钟溯说:“只要我坐在他的副驾驶,就不会怕。”
“也好。”景燃长叹一口气,然后释然地说,“生死相依,你们俩也算是值了。”
抵达维修站,汽联提供的铁皮仓房今天换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了这样一块平地。
郝瑞池下车后依然抱着娜娜交代给她的备用方向盘,并且在空气里模拟开车,夏千沉意外地发现她不是在胡乱转,而是有些方向感的。
四个小时没见,钟溯停好车走过来和他站在一块儿,“看什么呢?”
“看郝瑞池选手在虚拟驾驶。”夏千沉说,“她在这种山路都没晕车,让我生了些敬意。”
钟溯一笑,“她抱的是你的方向盘?”
“嗯,备用的那个。”
小姑娘还是不太会说话,只能冷不丁冒出来一两声「妈妈」、「要吃」、「不吃」,好在娜娜也不心急,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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