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侧写师(67)
颜溯猜测:“找人?”
“找谁?”严衍飞速收拾完毕,两人一同离开房间。
“假如江天源真的杀了他母亲蒋丽雯,而且是为了取得保险金,那么他应该去找谁?”
严衍抓着后脑勺,仰天思索:“保险公司?”
“那等得警方立案,确认死者是蒋丽雯,”颜溯说,“DNA鉴定结果尚未出来,那才是证明死者身份最有力的证据,保险公司看的是死亡证明。”
“所以他不是去找保险公司。”
“而是找和他能否取得保险金这件事有关系的人。”颜溯背靠扶梯:“要从死者入手。”
严衍点头。
“江高全那里什么动静?”颜溯问。
严衍耸肩:“没有,整天扛着锄头弄他的小菜园,不像是伤心,也不像是不伤心。”
“那就是不伤心,”颜溯冷漠地说,“他并不在乎蒋丽雯。”
严衍纳闷:“但他邻居都说江高全是个老好人。”
“正常人死了老婆、跑了儿子,会表现得像他这样平静吗?”颜溯反问。
江高全的平静的确超乎预料,严衍摇头:“江高全除了交代保险金的事,其他一问三不知。”
颜溯怀疑:“那笔保险金数额究竟有多大,足以诱使江天源涉险杀人。”
严衍耸肩:“保险费相当于江高全的全部家产,赔偿金上千万了。”
两人同时沉默。严衍低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刘巧在餐桌旁朝两人招手:“我睡不着,早起自己做的!”她笑着说:“来尝尝。”
餐厅里只有刘巧一个人,严衍好奇地问:“其他人呢?”
“孙毅还在睡觉,杜涛和静姐昨晚回来,又吵架了,这会儿还在睡呢。”刘巧随口说:“昨晚凌晨一两点那会儿吧,你俩可能睡着了没听见。”
“杜涛跪在走廊上,求静姐原谅他,”刘巧鄙夷道,“他又没忍住,打了静姐。嗐,两人就吵架呗,静姐拎着箱子要走,杜涛就跪下求她。”
“然后呢?”严衍好奇地问,他拉开椅子,让颜溯坐下,再给自己拉了张背椅。
“静姐心软,”刘巧抬了下眼皮,“跟杜涛回屋了。”
“啧啧。”严衍感叹:“怎么想的,她。”
刘巧苦涩地笑了下:“严哥,你不明白,各人有各人难处。”
颜溯摇头,难得评价一句外人事:“她最好…早点和杜涛分手。”
刘巧将餐盘递给他俩:“我也这么想。杜涛…迟早像江老板对待老板娘那样对静姐。”
这话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围在餐桌旁的三个人能听见。
一时间,偌大的餐厅陷入沉默。
“你们啥时候走?”严衍随口问。
刘巧啊了声:“现在走不了,得等嫌疑排除,到时候立刻走,我真是怕了这鬼地方,早知道就不来这儿了。”
“那天晚上的白衣女……”严衍忽然问:“你还见过么?”
刘巧脸色骤变,手中筷子掉落,她猛地抬头,神色不安,张了张嘴:“没…你、你呢?”
第47章 人肉小笼包(8)
“我也没。”严衍低声答。
颜溯神情冷漠,淡淡地开口:“大早上,别讲鬼故事。”
严衍和刘巧对视一眼,严衍撇了下嘴角,刘巧吃笑。
集合后的警察同志们按照安排,分散去四周搜寻线索。
严衍和颜溯去了一趟山脚下集市旁的教会,是蒋丽雯经常去的地方。
整座青阳村海拔高,是位于高山上的平原地带,要进来就得七拐八拐走山路。
集市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菜市场粮贸服饰店一样没少。
教会在简陋的集市旁,显得鹤立鸡群,整座建筑占地较大,四周都刷上白漆,进门是三层楼建筑,屋顶上竖立着白色十字架。
颜溯在教会门前驻足,严衍回头望向他:“怎么了?”
颜溯摇头:“没什么。”
两人进了教会,建筑内部远比从外边看上去宽敞。
一瞬间,严衍仿佛置身于西方教堂,古旧的墙壁泛黄,成排的座椅寂寥地倒在空旷大厅中,刷了松漆的木椅散发出无法掩饰的腐朽湿气,脚踏上地砖,步伐声空灵回荡。
颜溯抬头,紧紧盯住正前方,布道台上的神像,那是一座等人高的塑像。
严衍顺他的视线望去,十字架上奄奄一息的圣子耶稣,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颜溯。”严衍唤了他一声。
颜溯猝然回神,下意识退后半步,有些慌乱,怔怔地望向严衍:“什么?”
“蒋丽雯。”严衍提醒他,他们来这儿的目的。
“找一下这座教堂的负责人。”颜溯冷着脸,越过严衍,看也不看布道台上塑像,朝布道台后侧门去了。
严衍直起身,狐疑的目光在颜溯和神像间逡巡。
耶稣低垂着头,尽管忍受着莫大痛苦,他的目光依旧慈悯而悲哀,注视着颜溯从他身前经过。
阳光化作一线金束,穿越穹顶罅隙,拂去颜溯眼底惊惶。
那目光重又变得坚毅冰冷。
严衍深吸口气,迈开两条大长腿,大步流星追上颜溯。
两人越过侧门,是绿墙纸绿地板的隔厅,面积不大,床边白色玻璃圆几,两把藤椅,一盆多肉。窗户对面的墙上悬挂着沙漠油画。
严衍发现,颜溯看见那油画的瞬间,脸色骤变,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打颤。
他握住颜溯的手,颜溯繁复沉浸在油画所带来的震惊里,双唇紧抿,侧颊绷紧,仿佛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一点像,毛骨悚然。
严衍不明所以,那只是一副普通油画,画着沙漠,或者说,荒漠更合适。
因为那荒漠上还长着棕褐色的植物,零星的几点绿,沙丘向天际蔓延,一只沙漠狼路过,回头,暗绿色眼睛幽幽盯住他们。
“颜溯,”严衍沉声唤他,“颜溯!”
颜溯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抬手按住太阳穴,屈指轻压。
“你在这歇会儿。”严衍拉着他,不由分说将他按上藤椅:“休息,别乱跑,听到了?”
颜溯试图站起身,又被严衍按住双肩压回去,四目相对。
严衍认真地注视他:“你的事,我不怎么了解,你不说,我就不查。但是,你需要照顾好你自己,如果你解决不了,我一定会插手,懂了吗?”
颜溯微怔,良久,缓缓阖上眼帘,严衍将他放在藤椅上,起身去找人。
刚转身就发现衣摆被扯住了。
严衍回身,颜溯紧闭眼帘,左手伸出来攥着他的衣摆,攥得那么用力,以至于手背青筋横突,抽筋似的打颤。
“我总是…”颜溯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嗓音沙哑地喘息:“总是一个人……”
“在黑暗里…”他梦呓般轻语。
严衍怔住,他从来不问,颜溯也从来不说,但假如某一天,颜溯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那些尘封在岁月深处的黑暗,被鲜血浇灌后的遍体鳞伤,多少次午夜梦回,从黑夜中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希望,而是漫长的煎熬,等待黎明。
要多少惨痛过去打磨,才能让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总是冲在最前,总是留在最后。
——“我们是警察。”
——“金三角行动,颜溯差点把命撂在那儿。”
——“死了很多人。”颜溯的神情那么平静。
严衍没急着去找教堂的人,他轻柔地握住颜溯那只爪子,面朝他蹲下身,就在颜溯身侧,静静地凝望青年疲惫的侧颜。
“魏寄远…不知道…”颜溯囫囵低语:“他们…都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