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不如就一路跟着他,劝他从高速走,或许能避免车祸。”易时拉住林壑予的手,“反正我们俩也在车上,老天还没折磨够,不会舍得让我们那么早丧命。”
林壑予笑道:“也对,最惨的都已经经历过了,这些都不算什么。”
“但是——”易时犹豫再三,不得不泼凉水,“林壑予,你要做好失败的准备,我们并不一定能改变什么,尽力去做也未必会有好结果。”
“我知道。”林壑予叹气,顶多是再做一次无用功罢了,年少时不断幻想各种穿越时空拯救父亲的桥段,补足遗憾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
晚饭期间,陈书伍听说林、易二人要去细安,一拍大腿:“巧了,我要去昭安,刚好路过细安,你们就跟我走吧!”
“陈叔叔直接去昭安,不用见朋友吗?”
“见朋友?”陈书伍疑惑,“见什么朋友?”
易时笑了笑:“叔叔很热情,我以为一路上会认识很多好友。”
“那肯定的啊!我跑长途十几年,朋友遍布大江南北!有句诗嘛,‘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忙起来不一定有时间去找他们,但只要去了,肯定有好酒好菜招待!”
易时和林壑予对视,看来并非是去找好友,那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才会让他改变路线去黄麻镇?
八点左右,三人重新上路,沿着顺安高速行驶二十分钟,好巧不巧,右前方一辆车的牌照异常熟悉,易时眯起眼,低声说:“是赵成虎他们。”
这个小弟的车他们在循环里跟过几回,车牌号码早就烂熟于心,林壑予冷冷道:“刚刚在服务站那里没遇到,还以为早走了。”
“赵成虎是享乐的性子,肯定吃饱喝足才会离开。”易时压低音量,“如果不是庞刀子的命令,他歇一天再走都有可能。”
前方出现匝道,恰好是往林州的方向,右前方的车辆打上右转灯,从匝道下高速。易时心头一跳,察觉到异样,赶紧出声阻止:“陈叔叔!别……!”
“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别直行嘛,你们俩肯定在办案对不对?早说嘛,帮助人民警察,义不容辞啊!”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打上右转灯,跟着进入匝道,在赵成虎等人的车后面下了高速。
易时心脏突突跳,回头去看林壑予,林壑予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在他的手心写字——只要他别下车,就有希望。
下高速的那段路原先还有路灯,越往前开路灯的数量越少,常常数米开外才有一盏。两旁设施逐渐变成自建房、农田,易时紧紧捏着手机,从导航看来,目前就在黄麻镇附近了。
乡道只有两股,车流稀少到只有一前一后两辆。前方的车窗摇下来,赵成虎的小弟大喊:“后面的!你是不是在跟着我?!”
陈书伍没搭理他,说:“切,像个混混一样,肯定不是好人,对吧林警官?”
“嗯。”
“之前还挺健谈的,遇到案子就这么认真,是位好警察。我儿子要是长大以后也像你这么出息就好咯!”
这一句让林壑予破防,他眼眶酸涩,强压下复杂的情感,低声回应:“会的,他肯定会的。”
小轿车的后车窗降下来,赵成虎探出半个头看一眼,又缩回去,手伸出来扔个烟头,易时清楚看见一道白色反光,肯定不止烟头那么简单。
“像是钉子,”林壑予及时开口,“陈叔叔,麻烦您靠边停车,前面可能有钉子。”
“啊?不跟啦?”
“不急,他们跑不掉。”
陈书伍把面包车停在路边打了双跳,刚想解开安全带,被林壑予和易时两只手按住:“您在车上,千万别下去,我们去看看。”
他们两人一人拿一个手电,下车查看。往前走了十米不到,果真在地上捡到两枚三角钉。易时轻声说:“是这个让陈叔叔下来修车的吗?”
“有可能,当时交警根据现场的工具设施判断在换胎。”
两人又回到车边,易时把手中的钉子拿给陈书伍,林壑予举着小手电将面包车周围一圈检查得仔仔细细。陈书伍拿起三角钉,倒吸一口凉气:“铁蒺藜!这些人是不道德啊,这玩意儿就是废胎神器!不过我这俩后胎扎不扎都一个样儿,都得换了……”
林壑予也发现了,后胎出现龟裂,还有几处修补痕迹,早就该下岗了。他爸爸一直勤俭持家,肯定是能拖着就拖着,舍不得浪费这个钱。
“停都停了,我去把后胎换了,万一路上爆胎可不好。”陈书伍又想下车,被易时拦住,“您别下来,换胎不着急,明天换也行。”
“哎哟我平时就是舍不得换,好不容易下决心了,再开起来又想靠着这个破胎多跑几趟长途。”
“您坐着,”林壑予打开后备箱,“我来。”
———
前后两端黑黢黢的田边乡道,中间是一辆挂着刺目白灯的面包车,后备箱一打开,一个大盒子里装满眼花缭乱的工具,由此可见陈书伍的确是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林壑予用千斤顶抬高底盘,理论上来说,这种情况下车内是不应该坐人的,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们不能让陈书伍站在乡道上,况且换胎也不过十多分钟的事,只要仔细注意不会发生意外。
“林警官真能干,平时车都是自己修啊?”
“小毛病可以自己弄,大问题还是得送到店里。”
“那就不错了啊!一般人可没这手艺。”
“嗯……以前经常看我爸修车,学会很多东西。”
两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还聊得热火朝天。易时站在一旁,主要是守着陈书伍,偶尔过去一辆车,他即刻警惕起来,下意识挡在陈书伍的车窗旁。
陈书伍乐呵呵轻拍他的肩:“我只比你大十几岁,不是几十岁,怎么对我像老人家一样。”
易时笑了笑:“太晚了,乡道也没有路灯,不安全。”
转眼间,林壑予已经换好一个车胎,绕到另一边拆左边的轮胎:“易时,帮我把另一个车胎拿下来。”
“来了。”易时应声走过去,“两个都换?”
“嗯,防止他再自己换。我刚刚看过了,车内只有两个备用胎。”
“这样也好。”易时把备胎拿出来,听见沉重的轰鸣声在靠近,他立即回头,发现陈书伍打开车门走下来:“我去地里面方便一下啊,马上就回来!可憋死了……”
易时手中的备胎扔到地上:“等等!别过马路!有车!!”
“看到啦,我不过马路,我去这边田里面!”
他转身走进附近的草丛里,身形隐没在黑暗中,林壑予顾不得换到一半的轮胎,冲过去找陈书伍。易时比他早到几秒,在树边找到陈书伍,陈书伍刚解开皮带,就被他拽住胳膊:“快走!”
“干嘛这是……”
那辆迎面驶来的卡车开得歪歪扭扭,轮胎猛地打滑,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一头扎进田地里。陈书伍被白光刺得抬手遮挡,发现冲进来的是个庞然大物,他瞪大双眼,呼吸急促,手在比划推搡,强行挣开易时的手:“你走!你走!”
“易时!”林壑予拽住易时的胳膊,搂住他的腰,奋力想把两人一起拉过来,易时的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眨眼之间,陈书伍不见了,庞大的卡车车身和他擦肩而过。
轰隆一声巨响,卡车撞到一棵树上,倒进田地。易时和林壑予狼狈地趴在乡道,他爬起来,愣愣盯着自己的手心,指尖轻轻颤抖。
差一点、只差一点!
对面腾起烟雾,林壑予迅速爬起来,拿出手电钻进田里。陈书伍被撞出数米开外,全身浴血,胸口的衣服被折断的肋骨刺破,一根根带血的骨茬阴森森露在外面。他艰难地张口呼吸,意识混沌迷茫,两只手无意识地在泥土地里乱抓乱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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