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夜莺一样的歌咏,是琳琳当时在天台上,人命垂丝的时候发出来的。
立竿见影。
斝女士双肩用力条件反射地变得硬邦邦的,由上到下地僵挺住了,那样子就像画了殡妆的女尸。
“好了,放松,笑一笑!”何意羡把玩着蛇戒,“斝小姐,为人卖命江湖饭吃这么多年,你也不腻啊?我早提醒过你,我调查过,我认识你,当然也包括你的女儿。何林霖今年长多高了?你见过吗?知道吗,你要报销一下,上个月我带她去游乐场,已经要买票了。这么小就替你在那迦作了这么多年的人质,真是赚人眼泪啊。也是没有办法的,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历史使命。身不由己,生活的悲哀之处就在于此。”
斝女士整个人都像攥紧了:“……在你上船之前,琳琳就再也没有去过一次学校了,她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啊,也许是血债血偿吧?这就是你们总是不给人活路的下场,我叔嘛!比我厉害,心狠手辣多了。”
何意羡抬眸看了看她,他的目光像在传达:眼下你和我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就彼此客气一点吧?
牌桌上如何诱敌深入、何时果断放弃、怎样在变通的同时懂得保全,俱是可以嗜此不疲的学问。何意羡图好玩一样搓了下牌,像庙堂里的抽签打卦的姿势,一面说道:“我确实没什么境界,对你的女儿多善良倒不会,但我有底线,我是个‘底线主义者’。你要求我守住我的底线——我们是可以合作,但人是无法和一只攥紧的拳头握手的。”
沙漏的时间快走完了,这一局四圈的对抗必须要结束。终究,斝女士个人的是得是损并不重要,她有别的利益要放在首位。她决定变牌,可是就像何意羡,动作同样受到了感情的干扰。那首悠长难耐的阴郁的歌,由惆怅到高亢,如翻腾的内心之叹息在耳畔环绕,致使她出现了一点不可饶恕的错误。
♠A脱了手,差点掉出来。
摊牌出来,♠9、♠10、♠J、♠K、♠Q——同花顺。
“你在看哪里?你的黑桃A不在地上吧?”何意羡将牌一扔,“在我这里。”
放眼德州扑克,只有一种牌能赢过上面如此强势的组合。
♠10、♠J、♠K、♠Q、♠A!
场外观众无不心跳骤停,被令人眩晕的惊悚钳住了!
不止同花顺,对不起,这是A高同花顺——皇家同花顺!
斝女士输了,却笑了出来。她看向何意羡近乎有一根尖尖的骨头戳出来的手腕,惨不忍睹。确实神鬼不知,不知他什么时候变的牌快过鬼魅。那又不是科技,是他还能挤出一点力气去发挥人体极限的手眼功夫。
雅努斯送上来,送到何意羡的手边。
斝女士笑的是:“Vipara,你是纯正的中国人,却没有听过田忌赛马的典故?什么叫赌博?就是同时驾驭机遇和风险,必须对自己的实力有正确的判断。我确定你的手已经一点都动不了了,你甚至不能用它抬起来擦擦你满头的汗!你打算最后派出什么样的上等马来赢回你的哥哥?”
何意羡只顾自己开心自在:“我的手你不用担心,但你的手先不用剁了,回去找Z吧,可我怕你有去无回啊。还有,Z呢?我盼着他没有当场气得中风成废物。”
斝女士不予理会,冷冷地笑:“第三局,我会给你一副全新的、尚未拆封的牌,跟你打个赌,赌你能让黑桃A从这副牌中跳出来。如果这次你的运气还得到牌神眷顾,那么你大可以从这里和你的哥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何意羡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没有异议。
斝女士亦是完美洗牌,她先挑出来一张♠3:“Vipara,看见了吗?如果这张牌发给你,你就惨了。”
何意羡说:“快点速战速决吧。”
洗好了,一道长长的牌龙腾飞在桌面上。何意羡竟然谦虚到不存在的程度,说:“麻烦你帮我拿一张吧,我的手是真的动不了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斝女士这次是真的无法理解了。
对手洗牌、切牌、挑牌,何意羡的手动不了,那他还有什么舞弊的空间、胜利的可能?造化有多深?命格有多硬?
“我知道啊。你快点买定离手吧。”何意羡摊开了掌心,准备好接。
牌背着放上来,何意羡拿来一看,下一秒对牌面的无助都写在脸上。
他没有征兆地站起了身:“真救不活了。能让我再看我哥一眼?”
斝女士蔑然的姿态:“随你的便。我想你也做不了什么了,除非你是神仙能把牌变活。”
“对啊,我怎么变?我是律师又不是法师。别急,让我想想,我会想出办法来的。”何意羡走到牢笼前,感应系统将门打开,“我死也要看他一眼,毕竟我哥长得那么帅,从十八到七十八的都爱惨他了。这么帅的男人通常不是好到极点,你知道吧,就是坏到透顶。”
何意羡踏了进去,白轩逸扭曲地倒在地上。看上去既像接受坚信礼的少年又像天使长,皮肤呈现却极不健康的青白色,上面布满狰狞的伤痕。何意羡凝起了眉,仿佛再多看他的眼泪会不自觉流下来那样。泪水会让景物只可辨个依稀大概的。
“你看够了吧?”斝女士催促,“想一直看下去,你就要多想想怎么赢下来。”
何意羡嘴唇却上弯:“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想赢了?”
一个弹指之间,何意羡翻本坐庄,攻守势异。
手上宝石的每一个琢面都闪烁着独特的光彩。最后一张♠3斜飞出去,呼哨一声如同白羽箭,打在白轩逸的脸上。他睁开了双眸,他的耳朵有一圈咬痕。浩荡的夜风中,多少造物在瑟瑟发抖。大海钟声般的波涛荡起往事如烟,在眼前重现。
真正的轻蔑不露任何踪迹。这是差一点要与他在礼堂执手宣誓的人,何意羡却居高临下:“假云烨,还有Z——白湛卿,你拿空气跟我诈唬,觉得我会上你的当?”
第168章 汉家还有烽火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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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的局面,斝女士好像完全没有料想到。可是囚室的门窗尽皆关闭,她无法视听里面的情况。
“最好让你的人离远一点,毕竟七步之内,刀比枪快。”口袋里别了一支钢笔那样,有一把袖珍的蝴蝶刀,此时就在何意羡的手里,“我今天没空要你的命,现在先让你的戏中断几分钟。接下来该让别人上场来表演了,她演得或许比你更精彩。”
话音一落,紧接着一把127口径的枪抽搐了三次,爆炸声穿透一整层甲板。
光明近乎刺破眼睛,一个第三者的声音响起,南潘带着人手,径直炸通了一个出口:“看上去可以功成身退了,我的小英雄!十七层甲板上有我们的直升机,剩下的交给我来收尾。”
阳光早已失去了它的热度,太阳沉在深深的海湾下面。上一秒歌舞升平,男孩拣到海浪卷上来的五颜六色的贝壳,串成一个美丽的项链:海神娘娘,你发发善心,让我今天多拣一些!他的小未婚妻正往闪着小镜子反光的鼻子上扑粉补妆,下一秒已成死亡的乐园,死神的嘴里叼着一根断魂草,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
800多个舱室、9公里长的游廊,各种语言、腔调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妈妈!”“救命!”“阿弥陀佛!”“耶稣救我!”混乱疯狂的人群像非洲角马的大迁徙运动,何意羡就像是一粒骰子把自己投掷到他们当中去。
刚一出去,一场规模相当的枪战就此展开。迪斯科舞池的强光还打在脸上,一梭子弹就擦着脸颊飞了过去。他刚好撞在了这轮劈头盖脸的弹雨上面,光是第九层甲板,何意羡就至少见到了两股势力各自多达百号人,正在甲板上疯狂滥射!
警笛刺耳,子弹漫天呼啸,罗刹娑的人叫:“这是怎么回事?那伙人什么来头?”
“是那迦!他们火力很猛,一定是有备而来!我们中了埋伏……大家都小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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