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付了材料,继而他与何意羡翩然轻擦而过,安然坐回了沙发。
何峙拍拍何意羡:“还愣着,别人白副检察长很给面子。”
“……可不是吗。”何意羡扯出一个笑。
趁着白轩逸去楼上换掉制服的空隙,何意羡压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何峙优雅地调着料汁:“我们手上最少有五个案子和他有直接接触,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意羡,聪明人要算透帐。”
“…何峙,你别太过分了。”何意羡头皮发麻,但没有徒劳地去戳破他的画皮。
“只是好好地敬他一杯酒。”何峙笑,“孩子们来就有点不合适了,就我们和他吧?”
人在这种情况只能适应环境,何意羡看了看他,失去灵魂地点了下头。
第42章 掌中舞与团扇诗
============
何意羡让白轩逸洗菜,自己改刀,何峙掌勺。没想到即使这样分工明确,人为隔离,这两个人还能源源不断借题发挥,乃至就着食材发表大量与之无关的议论。不到一个小时,二人尽皆著作等身,如《论葱》、《论砂糖橘》、《论阿根廷红虾》等。何峙汪洋闳肆,白轩逸举重若轻。一群鸟叫都要中间莫名其妙停一会再接着叫。他们没有的。
在吵架的时候,先开口的未必占上风,后闭口才算胜利。尤其对地位显达的人来说,笑容愈亲密,礼貌愈周到,彼此的猜忌或怨恨愈深。何意羡无法明面调解,多蠢才会这样做,如果这样做,何峙会说明明一见如故,白轩逸也要认个意气相投。
那条金钱鮸,何峙把它放在凉水里,捏一下鱼肚,变软了就捞起来。煮沸了数小时关火,弃鱼肉,要的就是肥腴的鱼膘里的粘性胶体蛋白和多糖物质,十斤鱼出才一两胶。汤汁闷在瓦煲自然散热,不用辟腥,别有一种排他的霸道的鲜味。
然后何峙问:“有蜜枣吗,鱼胶里可以加两颗,意羡喜欢甜口。”
白轩逸说:“这两天不喜欢,只能吃很清淡的。”
浇上姜汁,何峙重新扣了一下袖箍:“是吗意羡?”
“不用问他。”成年人在这方面很少有傻子,沉默已然足够,但白轩逸不留白,“医嘱。”
何意羡不想沾边,手起刀落把黄瓜剁碎,在喧嚣声中逃离这个糟心的世界。
食材还有羊肉胡萝卜,何峙说:“这是你想吃的碎肉抓饭。”
何意羡有点惊讶:“可以啊。吃了一个冬天新疆菜快吐了,回来了又想这一口,但你怎么知道的?”
何峙来了两个字:“梦话。”
何意羡变色,急忙当着白轩逸的面辩白:“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梦话也是办公室午觉的梦话吧,不是晚上吧?”
白轩逸把青菜水沥干,面不改色飘来说:“晚上也有。”
何峙要放花椒白糖,白轩逸再次强调:“清淡。”
天黑了才好不容易上桌吃饭,座位又成问题。何意羡记仇,用不久之前一句同样的话回敬:“白轩逸,你今年几岁?”
言下之意你辈分不够,主座留给何峙。白轩逸本来倒不见得有那个意思,只是何意羡过于小心。
何峙却笑着坚持让他,言辞微妙:“客是上宾。”
结果就是那位置没人坐。何意羡中间,两人两边,虽然空一格不显拥挤,但气势上就是他被紧紧夹逼住了,令人如坐针毡。
碎肉抓饭摆盘像鹅肝寿司,一口能吃没的饭上顶一块羔羊肉,何意羡好笑道:“何峙,你喂鸟呢。”
“下次注意。”何峙可能自己也觉得有点离谱。
白轩逸听了默默在笑,何意羡弹压:“吃白食还好意思笑。”
各打二十大板,才暂时相安无事。何意羡无视不尴不尬的气氛,虽然毫无胃口,但还是逼自己浅尝一口鱼胶瑶柱汤,不由赞美:“这个好。”
何峙笑说:“鲜因为是活肉。这种黄唇鱼别名叫猛鱼,鱼如其名,被捕捞的时候尝尝挣得鱼死网破,所以肉质会保持在最鲜美的时刻。”
“老师,我吃不饱,您能屈尊去给我盛碗饭?”何意羡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要打断施法,“盛多一点,这都凉了,要锅里的,要锅巴要那种半软不硬火候相宜的。”
何峙没听完冗长的要求就起身去了,但不妨碍他说了下去:“白检也尝尝,毕竟尝了才知道,这种鱼死网破有没有必要。”
何意羡继续努力阻止,趁着何峙在厨房,笑盈盈地倾身,把手放在白轩逸大腿上,安抚性又悻悻地摸了摸,果然也没拦住白轩逸笑道:“谢谢。不用尝我也可以确定,鱼死网破,总比网住的没有漏出去的多要好。”
“是吗?白副检察长,撒谎要靠脸,而眼睛是心灵的叛徒。你刚才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猜你应该没有一个字敢去看意羡。”
何峙一面这样说着,将热腾腾的米饭放在何意羡桌上,上面还撒了一层香喷喷的黑芝麻,一面将椅背上的衣服给他披上。何意羡不穿,像抖掉一身扎人的刺。
白轩逸很从容:“把脸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何意羡的确转头了,但他把筷子一放,不算撂但非常有声:“不行我出去,你们慢慢吃。”
第43章 畏君杀人如剪草
============
大门砰的一声被摔上,宫殿般的华贵宅邸只剩两个人,愈显空落,空气悄没声儿。
“看起来,你的玩笑开太大了。”何峙端起酒杯转了转。
白轩逸手也握着一盅微烫的汤,他们谁的脸上都还挂着商业模式的笑:“如果我是你,但凡有一点自知之明,都会知道他是不愿意和谁共处一室。”
何峙用金质小勺斯文地搅了一圈半,带些无可奈何地笑了。
“假如交换身份,我不会在这里和你继续上演无聊至极的儿童文字游戏。我早就追出去了。如若不然,我只能理解成你在拱手让人。”何峙露出微微困惑的神情,“你算男人?”
蹊跷极了,白轩逸竟没作答。他的视线正然落在玄关的一株玉兰那里。那玉兰硕美,像龙宫的一枝珊瑚。白轩逸的目光蓦地收紧。
落在别人眼中,太像弱点为之击中,明显退让的反应。何峙侧过一点身体,把手指支撑在太阳穴附近,会心一笑。
餐桌上最显眼的就是那只巨型龙虾,壳里面灌的是虾糁、鹅心肝酱和高汤裹的吐司粒。
“瞧瞧,动物界的不良习惯,即使内里已经掏空,一颗心不剩,一点皮肉不存,外壳还是要这么硬。”何峙看似不经意叉子轻敲一声,给他的句子收尾。
并且开怀大饮。酒里有许多冰块,但冰块带来的惊喜体验只发生在第一口上,随着时间推移,第二口,第三口……感受每况愈下。但挑剔的何峙现在不觉得。
白轩逸依旧泰然不言,但是不怒自威,若换了一个人,此时无论如何,绝然不敢在他面前吐字了。
何峙则点燃了一支傲然的雪茄,在指尖缓慢旋转,轻轻吐息,若有若无一缕青烟升起,品尝余下的香气。
何峙道:“看在这一顿饭的情面上,几句话请你代为转达。第一,白祺琬妄想谈判了事,但她的砝码远远没有到我心理价位的一半,她也许是被踢出局外太多年了,忘记了生意不是这么做的。第二,与其做些颠覆人伦的事情,多关注自己的精神状态比较现实。管好你从白祺琬那里继承来的性格扭曲、躁狂症和感情失控。你弟弟今时今日所成为的一切,你十分生厌的一切,都是拜你和白祺琬当初所赐,你找不到理由去怪他,一刀两断才是上策。”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吐出一口烟雾,品尝余下的香气,接着他说,“离他远点。”
白轩逸始终声色不露,听到这里才说:“多远?”
何峙道:“有多远滚多远。”
“像你一样远?”白轩逸笑了笑,“就像你一样,整整四年无数次行贿,人身恐吓,甚至三次谋杀关键证人,设下天罗地网,买凶伏击差点要了他的命,自导自演上演苦肉计的人也是你,为的就是让他走投无路越陷越深,最后不得不越来越依赖你,也像你一样堕落变成一个怪物来陪你?”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