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羡道:“我不会剥。”
然后一边作势,要把早餐原封不动扔出去,一边摁下按钮,弹开副驾驶的车门。
白轩逸竟然还真的坐上来,何意羡唇边的笑意几乎按捺不住。他刚才粗粗浏览了一遍舆情,热搜被紧急撤换,却压不住热度。他自己在网上已被骂成筛子,公检方的处境也没多好,五十笑百罢了。两个同等戚容沮然的男人,在色泽发青的黎明下,暂时休战熄火。最起码何意羡喝到草莓牛奶的时候,单方面这么决定了。
白煮蛋有两颗,圆润可爱。但何意羡嫌弃:“我车很贵的,你敢乱磕,我找你赔钱。”
谢谢白轩逸真是听进去了。因为咔一声,他拿着鸡蛋,扬手往何意羡的天价钻石腕表上一碰——手表不算车部件。
白轩逸平静挨打,慢慢剥着蛋壳,说:“药。”
何意羡去翻他带来的另一个袋子,奥美拉唑挺好的,消炎红霉素软膏也可以理解,因为手腕上还有酒店那晚手铐结痕,这种绳结越挣扎会缠得越紧,把他磨出好几圈血丝。
但栓剂是什么?
何意羡蹙眉:“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短暂的和美局面眼看要告吹,手机铃还响了。手机连通驾驶系统,来电显示——备注是老师。
何意羡不知哪来的不大高兴:“白检,我们辩方内部交流,我觉得你需要回避一下。”
但讽刺的是,车内操控系统还录有白轩逸的声纹。他说接吧,电话秒通。
第12章 百合葳蕤不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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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羡抬手看了眼时间:“六点半,你最好有事。”
可能也是晨起不久,何峙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更为醇厚,好听得如会烫到耳朵那般,伊甸花园里来的:“打扰你休息了吗?原谅我只是太惊喜了,想要立刻谢谢一位小沙弥。礼物很特别。”
何意羡不是刚从大西北回来吗,他一向在人情世故上下足功夫,便给何峙带了一串西藏老天珠。那天珠古沉肥大,九眼纹路清楚,色泽黑白分明。懂行的击节叹绝品,普通人只会觉得极其诡异,看多了大犯恶心,吃不下饭。从这个角度看,是挺特别的。
但没当面给他,寄到信箱去了,何峙也许才发现。
借着扔牛奶盒的机会,何意羡瞥了眼白轩逸,然后漫不经心地笑道:“客气什么,给你挡挡灾,伤天害理坏事做绝。”
“是吗?如果是你说的话,我不否认。”何峙愉悦地笑了,“打扰你还有一个原因,今天是周六了,今天我会做一件好事,还记得吗?”
正常情形下,何意羡大概率会说,有话说,有屁放。
但他此时抛个青苹果给白轩逸,这回大大方方地在盯他的脸。白轩逸刚刚喝水了,英俊的面孔上,破损的嘴唇一角更加惹眼。
谁干的,他干的。何意羡心情上佳,以至于居然道:“我是鱼,别为难我。”
何峙笑着接他的话:“我上周邀请了小鱼,周六来家里吃晚饭。”
“有吗?我答应了?”何意羡皱眉。与此同时,把苹果按在白轩逸大腿上,滚了一圈。
“嗯,你当时说嗯。”何峙道。
白轩逸终于制止他的行为,苹果咚一声掉下去,何意羡翻过掌心去抓白轩逸的手。挠了一下他的掌心后,何意羡才道:“我当时在干嘛,可能忙过头了,根本没听清吧?”
“那不重要。”何峙笑道,“你一直一诺千金,不是吗?”
何意羡着实不愿赴约,他以往不用什么借口,拒绝就是一口拒绝。但白轩逸在旁边坐着,心里就不由升起些想法,下意识有些错乱,仿佛是同白轩逸在对话,便用他们二人之间平素的转圜方式与那种风格道:“你家那是家吗,那是庄园啊。有好多路,我走不动。”
听到这样前所未有生动的话,何峙大概也颇有些惊奇。轻笑了声,一晌说道:“那备轿子,你坐不坐?”
看白轩逸跟尊塑像似得,甚至开始在平板上回复工作消息。没意思。何意羡便作结语:“下次,最近忙。”
“嗯。还在医院?”何峙水波无痕道,“我听说,白轩逸通知你过去的。”
何意羡脸色一变:“刑警叫的。”
“但是你们在那见了面,说了话。”何峙道,“说了很久。”
“正好碰上而已。”何意羡莫名有点乱,“他去探病的吧,他爸不也躺那家医院?”
何峙笑道:“那也是你父亲。”
“早就不是了。”何意羡断然道,“我生下来就没爸。”
“未必尽然。”何峙意味深长,“是你一直不想要。”
何意羡手掌一下拍在方向盘上:“我在吃饭,你别反胃。”
何峙笑道:“我只是说,有些接触,没有必要。”
何意羡准备破口大骂。有人却代他迎面回答,那声音淡若泉水:“你也是。”
——白轩逸说的。
电话线两端,三个男人,沉默的就只有何意羡一个。
听到平白无故第三人的声音,何峙都没有停滞片刻,就道:“意羡,你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你的呼吸,你的语调,我就知道你现在很不方便了。但我装作不知趣,你知道为什么?”
何意羡烦恶,正要直接挂断。
却听何峙道:“因为你说,他不重要。”
第13章 抛离密约锦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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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羡一声不吭掐灭通话,可是为时已晚。
空气归于潜默。何意羡先打破的它,笑容里撇不了点取悦的意思:“当哥哥的,心眼不这么小吧?”
白轩逸没有什么表情,能在无形中显扬他此时的内心世界,至少何意羡观察不出来。
气氛绝对零度,继续无限期凝固。直到白轩逸拉车门,何意羡拽住他:“哪去?”
白轩逸俨然公事公办口吻:“回院里。”
然后示意了一下何意羡。何意羡顺着方向,看到后视镜里,不远处苏殊往这边走,正在找他的上司。
何意羡忽然间失去耐性:“现场都没勘察完,你这算尽职了?”
仿佛他的话没有一个字被听见,白轩逸执意离开,但咔哒一声,何意羡锁了车门。
何意羡道:“你就没一句话对我讲。”
白轩逸沉默以对,牵牵嘴角,只是礼貌。
何意羡倾身过去,从下而上地看着他的下巴棱角、他高挺的鼻子与眉骨,想要说出的话却最终无从说起。
“你对我老师也不想说什么?”何意羡随性一笑,“我晚上去他家吃饭,有什么话,我替你代为转达了。”
白轩逸道:“九二三特大爆炸案。如果他继续不知纪极,就是在拿他的整间律所开玩笑。”
这说的是何峙手头上正代理的一个大案。两栋楼塌,死伤上百,但犯事的是某巨贾之子。辩护方何峙,检察官是白轩逸手下的公诉处处长,可见其重视程度。
何意羡未必没想到他的侧重点会落在这里,但真听到了,还是不禁冷笑:“最多不过是虚假诉讼罪伪证罪,你往死里判,能判几年?”
“根据类案检索的结果,两罪并罚,十年以下。”白轩逸的漠然始终如一,“但是,如果再添上一条重大涉黑罪?”
这回变成了白轩逸看着他,而何意羡不语。
“如果我说得不对,你们也可以今晚在饭桌上一起算一算。”白轩逸继续道,“你和你的老师都忘记了,法律要成为法律,而不是成为简单的戒律,是因为法律对人有权威,而不是人对法律有权威。”
何意羡终于说:“你原来就想说这个。”
“以及,如果你也想尽快进监狱,我可以成全你。”白轩逸话音冷澈,“言尽于此。”
何意羡看似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握紧方向盘的五指却已泛白:“白轩逸,你疯了,白轩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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