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宛似存在着彰明较着的利益输送关系,他若锒铛入狱,都会把这条线上的所有人咬出来。满座都在遮丑,主观意图明显。
比如罗仰哲就说:“要努力实现依法治国,也要确保实现政治、纪法、社会、经济效果有机统一嘛……”
束书记说:“林检察长,你的意思是说事故比较复杂,你们检察院的还是回去私底下研究比较好?”
林启明想不到白轩逸如此难缠,上火得都不说新八股了:“我可没这么说啊,一切以白轩逸同志的嘴为准,现在他的嘴大!”
他都不捧束书记的场了。并非凭白无故,而是已知即将下场的中央督导组有一位组员,是他的连襟。中央督导组什么来头?从中央来对症下药的!这种钦差办案无往不利,权力大而飘忽,市长都要亲自带队去接。这一下林启明的灵魂有多硬朗,可想而知。督导组进驻后的一段时间,他根本是本市政法系统的一把手啊!一把手?一霸手啊!
针对拘捕项目主任问题,白轩逸平静依次举证。
坚持,遭驳回。再坚持,再遭驳回。
林启明呵呵笑:“我看是有些同志专挑这种特殊时机,有意无意地给市委、市政府添乱,‘快刀斩乱麻’,又要斩出一个‘莫须有 ’的罪名啊?!”
他是在隐射秦海的事。何意羡送来的糖衣炮弹,其实还是把白轩逸算计到了几分的。
当时白轩逸抓了人说先别动,没几天白轩逸在围术期,住院中,有位毛躁的小同志先提审了。秦海一顿乱咬,检察官为此找市委,找纪委,找公安部门,最后被骂捕风捉影的事倒干得很起劲,被诬蔑的官员家属吵着要游行了,有关部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事情平息下来。直到白轩逸回去,白轩逸直接上录像。秦海看到自己最宝贝的大孙子——当年听说儿媳妇生了ABC的胖孙子,立马奖励了200万,孙子对着镜头哭得撕心裂肺:爷爷,你回答问题吧……你回答了就能回家抱宝儿了…..爷爷,叔叔问你问题你回答了吧……回答了明天就去接你回家。爷爷….你咋还不回家……就这段,反复播放,吃饭不停,睡觉不停。秦海满是沟壑的脸老泪纵横,涕泗交加……乖了。
林启明揪住秦海事不放,话越说越明了:“今天我对这件事提出批评,也对我们检察院的工作提出自我批评!为了一个毫无证据的指控查了将近20天,但这就让我奇怪了,我们这位同志究竟是怎么了?当真是重视反腐倡廉吗?有没有掺杂个人目的啊?帮帮派派的因素是不是在起作用啊?我看总有一点吧?总是不太正常吧?”
连麟不善言辞,但拉偏架:“林检察长别这么有火气嘛。白轩逸同志也只是提建议,就算这个建议难听了一些,古代也有不斩言官的说法,这里的言官说得不就是御史?”
刘院长纯纯看戏,他是新调来的,不在桥梁事故的一条船上。多谢何律师钱多人阔,把他喂得肥美,刘院长都没心思加入本地的帮派体系啥啥的。又怪白轩逸长得正派,说话自带感染力。搞得他也搞不清自己支持谁了。束书记向他这看一眼,刘院长忙喝口水,喝完水,书记还在看,李林也看,牛明袁小鹏目光也给他夹住了。这会开了太久了,香蕉皮都氧化变黑了。刘院长才说一句:“共产党人必须要讲原则!”
连麟点头:“是的,咱们今天齐聚一堂就是在讲一种大局,讲一个原则嘛…白轩逸同志你也要讲点党性……白检?”
白轩逸正写着什么,写得无声笑了。
因是想到今天中午,何意羡无端跑来检察院找他。看似闲聊,话里话外提到大桥事故,何意羡非说肯定是过载啦,知法犯法,怎么能怪政府呢。好比人都知道不能吔屎,但有人非要闯到粪池里捞翔,还怪别人监管不力,明知道有人喜欢去,还不把盖子修结实一点?
何意羡明显是含着早晨的怒意的,却隐而不发,见面只偷偷恨得磨牙。何意羡是不是还以为他看不到。何意羡却不在机关食堂吃饭,非去商场包厢。白轩逸说午休时间不够,何意羡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说的算的!到了地方,原来就为了没人地方往他身上贴,又贴又亲,嗯哼嗯哼的,居然很带有娇昵意味,一直用鼻音跟他撒娇。何意羡还给他夹了一筷子白酒草头,那味道清甜辣酥。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何意羡三两句中就有一句,说个没完追责问题。能令他如此屈尊纡贵的,这条庞大利益链的终端——不是何峙,还会有谁?
这个傻瓜。此地无银三百两。
除此之外,之所以笑,还因为在这官话的空气里坐了太久,那一番吔某的生动言论突然提神醒脑,飒飒东风细雨来。官话——刚进机关的人很烦官话。锻炼四五年,慢慢学会了怎么编造这些官话,如果有被领导表扬的,还自鸣得意。过个十来年,不按照既定的模式来,就觉得不舒服了。就像北方人去四川,一开始怕辣椒,过几年没辣椒,简直就没法吃饭了。就算是白轩逸,也都快被同化得很少意识到了——这方式说话,真的很无聊。
但这笑,落在林启明等人眼里,简直目无尊长了!不过也有人是好奇,因为很少见白检笑,刘院长是其中之一,感觉跟何律师有点像,怪洋气。也有老一辈的不喜欢他稀薄的异国血脉,看那张脸,甚至看他走路,就不是个踏实做事的。
但林启明说:“今天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一步,我们不妨来一次畅所欲言!白轩逸同志,过去看在你初来乍到的份上我帮你一把,现在我也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但我明明白白地把话撂在这里:你上任副检察长主管公诉这一个多月来,闹出的这些蹩脚问题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你不要以为笼络住了一个公安局副局长连麟,就算抓住了公安局,大错特错了,白轩逸同志!检察院的检察长现在还是我林启明,检察院这个天一下子还翻不了!”
连麟迟疑了一下:“林检察长,我觉得你是真的有点小题大做了。有些话白检没你级别高,或许是没资格说,但……”
林启明强硬截断:“他知道没资格就不要说了!”
此刻的会议室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戳上一针就会发出特大风暴来。但这搞得像是检察院自己家事了,一动不如一静,束安邦就巍然不动。秘书长李林说:“好了,白轩逸同志,领导们的意思你该看明白了,我看还是听招呼吧!”
白轩逸却有点改了往日作风,不夹政治诳话地说:“我只会听法律和事实的招呼。”
大桥的事确实说不过去。督导组万一下来了,认真了,这事再遮也是白瞎。束安邦说一点不心虚,是假的,往国家和人民的罪人的方向发展,哪个做官的初衷是这样?他还不说话。刘院长说:“白轩逸同志啊,按什么罪起诉,你按组织的意志执行就好了,意见不要总是那么多嘛。”
白轩逸说:“唯一的意见,不可能执行。”
刘院长退了。李林见束犹如此,他的语气也适配地柔了些:“安定团结是大局,是压倒一切的大局。为了大局着想,大家相安无事就好嘛,白轩逸同志你也要让让步……”
白轩逸问:“法为什么要给不法让步?”
“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啊,啊?!”林启明拍案而起,手指连麟,“你说这是御史,那古代的御史是不是能够死谏!”
刘院长看他仗着中央有人,变得这么牛逼哄哄的样子,也有点逆反心理,心里唱个衰。束书记看他激动不已的样子,不得不拦了:“好了,既然以什么罪名起诉这件事,你们检察院内部暂时无法统一,我们市委也不能以权代法,也没有义务做你们的裁判员嘛!啊,刚刚接到的消息,我马上还要赶到机场,督导组这就来了!”说罢,让秘书收拾好文件,起身就走。
但是火关得越紧,烧起来越猛烈。林启明正是因为白轩逸身上“中央”两个字,一个正职被副职压了如此之久,现在他也与“中央”沾亲带故了,捎鸡带犬了,怎么能不连本带利奉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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