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羡感到今天会被前所未有地刁难,故而嘱咐杨柏,务必质量为上。杨柏业务娴熟,问以与会人员名单,依据所好,献环奉燕。他拍胸脯保证,等会送几个小明星让大家伙斯哈斯哈。
其实从前这活归彭静,她没学过一天法,但是环球小姐季军。后来彭静英年早婚,何意羡就默默终止了她这项写在合同里的劳动义务。
说好了不被情绪搅扰,还是脑袋里连连闪过白轩逸的脸,甩不掉他。联系彭静的事一想,何意羡盖章认定,这些年良心长得有点太多,不利于行。
说到良心,何意羡不免提到:“束仇也来。”
“啊?你说市长家三公子啊?”杨柏先是耿直一问,后来越说越放肆道,“这个需求解决不了,人家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啊,老板嘿,鸭这你不比我懂行,您是高玩中的高玩呐。束公子多难伺候,伺候不好要连坐掉脑袋!实在不行劳烦您以身相许哈哈哈……”
何意羡骂了他一句,接着便到地方了。
这座每年举办世锦赛的球场以其特有的地形设计闻名,是有着最多茂密森林覆盖的高球场。其中包括了一个很深的岩石矿洞,起伏的地形绝对值得张嘴赞叹,有些球洞的高程变化超过十二米。
何意羡的某一处房产,坐落在对面的高尔夫郡别墅,意大利托斯卡纳风格。岛与岛之间由欧式彩色钢桥相连,他家临水配有私家码头,落足之处全石材铺路。
哪年买的不记得了,没住过一两回。当年幻想赚够了养老本,就依山傍水林荫间,可是钱赚不完,他也愈发觉自己像颗钉死的轴承,早已不能由个人选择而轮转。这条船就不是那么好下的。
球场空空如也,看起来那帮人还没开局,李建兴本人迟到。何意羡踏着卵石小径走向会所的小楼,他脚步刚在地板迈响,就听里头,演习好般开唱了。
林启明在说:“江老,这么多年了,您还是不减英风壮怀激烈啊?”
江老铺展宣纸,操练起了书法,自嘲道:“啥壮怀激烈?启明啊,老头子现在是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喽!”
何意羡不用看,就晓得他在写“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这是他最爱操练的诗文之一。江老壮思逸飞,经常为在任国家主席高歌一曲,拾慧郭沫若。
林启明笑道:“看您说的,您老德高望重啊,在全国政法系统里都备受尊崇!哎,传我们来有什么指示?”
江老沙沙地边写边说道:“我哪来那么多指示?就是请你来通通气!”
外人听来气氛挺宽松,二人语气也很随便,然而,通的气却比较深奥。
何意羡不紧不慢掀开水晶帘子。这才几天不见,刘院长怎么比上次更秃了,如同一颗悲苦的卤蛋,畸零在角落磨着墨。
林启明精神面貌比他饱满得多,紧接着道:“您老领导、老教授还是多多指示,否则我们这心都得吊在嗓子眼,咽不回去,吃不下睡不着。”
江老无不讥讽:“再指示也有如东风射马耳啊……”
何意羡走进去,襟怀坦荡地笑道:“谁说的,您的批示谁敢不重视起来,犯下这么一个可怕的历史性错误?天理良心……”
何意羡陪着小心,先送佳人,率先堵住了刘院长的口舌,三张嘴,减一张。
江老眼都不抬,悠悠地道:“意羡啊,哪阵香风送你过来?”
林启明敬茶笑道:“您这话说得忒不通透,怕是不知道,人家何律师的哥哥闯劲十足,现在是党内公认的有气魄的开拓型干部。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何律师今天也是来督导我们自纠自查,说得过去。白轩逸同志时常开会‘指示’,反腐扫黑嘛,啊,随时反一下,彻底扫一下!”
何意羡听着辣耳朵,既往林启明说话就刻薄,毕竟他也是从公诉处检察官干起来的,能嘚啵正常,但都是点到为止。哪有这种画风,简直一脚驴蹄子踹人腮帮子上了。
何意羡有一万种话术能化解,他走这一趟也是为这个的。但长久以来,一根长钉子包在心里,只是他克制了它不戳出来伤人,不代表它就真不会。
遂暂且无语。倒是刘院长满意货色,何律长何律短了一阵。林启明瞪他一眼,刘院长紧急闭嘴。林启明回转态度稍显热络,招呼人为何律重新沏茶。江老像棵老橡树般,只顾研磨作品。厅内一时静得如同暮色降临,沉甸甸静。
这时候,一种脚步由远及近。江老举目相望,林启明站起相迎,刘院长忙把身上柔嫩小手推回去,正衣冠:“别闹,别闹太子爷来了……”
何意羡感觉听到“呲”的一声,钉子把他心肉刺穿了。
第57章 槐阴午梦谁惊破
============
来人高大魁梧,着的军靴走这几步好像地在摇,背阔肌一展申城的天都黑了。帅是帅得让人两腿发软,但不知怎么,太像刚刚刑满释放人员,尤其是横贯右脸的一道刀疤。他也确实是。
刘院长极力扮着笑脸:“哟,束公子!这是微服私访来啦……”
何意羡心道狗屁,路边各式红旗轿车停了一大排。束仇是下放的红三代,前呼后拥的架势从首都一脉相承而来。
这种背景,在白家看来那是小儿科,但白轩逸从来不摆这架子,他朴实无华不争意气,像从基层一路拼杀,凄酸着上来的。
林启明拊掌道:“老刘啊,‘微服私访’这个词用得好,你看我们就跟着束爷去微服私访怎么样?扮束爷的书童!仗剑行天下,尽扫人间不平事,岂不快哉?”
江老一改持重姿态,走出书桌前来相迎。束仇压根不理睬,一丝虚虚客套都没有,径直在何意羡左手边醒目的高背椅坐下,直勾勾盯着他,就这么众目睽睽下看进去了。
林启明瞬间堕入沉思。刘院长还在喋喋不休。官场里人讲话都这个样,看似言不及义的餐叙,其中玄机人人都心领神会。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局,一个又套一个,环环相扣,就看你是局中人,局外人还是破局人。
刘院长在赞叹本市政法委书记今晨的工作报告。他这种发言,倒没太多画外音。仅仅因为政法委书记也姓束。
但束仇一桶冷水浇透:“会说人话?”
众人瞠目而视,几个金雀花似得女明星手足无措,环抱着手臂搓搓生热。林启明看到苗头不对,把一肚子煽风点火的话咽了回去,京剧变脸:“看我们何律,进门还一口热茶没喝,这又凉了,是不是不合口啊,我从新给你换一杯?我记得何律最喜欢蓝天玉叶,凤凰单丛宋种……”
束仇强横打断:“明明知道他不喜欢,你刚才干什么吃的?”
训的又不是自己,但刘院长光听到就睖睁惊恐万状,只品出显然不太对头,然后就被林启明半架着走了。林启明忙不迭说:“束爷诚哉斯言,振聋发聩啊,咱几个这就亲自去给何律烧一炉新火,沏一壶新茶……”
江老一个单衣单裤的老头,为了避忌,也和他们一起抱团出走在寒冷郊外。
屋内阒然,除了一张唱片唱完了还在磨下去。束仇安静得近乎冥想,但他鹰瞵虎视的目光从没挪开过,再不出声,什么东西就会把胸口憋破,他才道:“……何律师,真的好久不见了。何律师您……您还记得我吗?”
何意羡不单单是膈应这个人,和他关联的事——想起春风得意的何峙,以及临行前白轩逸那副嘴脸,便颇感疲累无力,不想营业,有点摆烂了笑道:“林检不都介绍过了,真龙天子么,政法系统的小阁老,得多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此时,白轩逸弹语音来了,何意羡轻轻笑出声倒扣在桌上,呵呵,呵呵,他接他是狗。
束仇却直言:“男朋友?”
何意羡脸上面具出现裂隙,且不说边界感问题,他与束仇最多三面之缘,哪来的一眼鉴定性取向?
何意羡表达精当:“不好意思,我单身。”
刚过去的所有时间点,此人直眉楞眼的二五仔言论,完全曝光了他的头脑。所以何意羡觉得,不管束仇再说什么屌话都不稀奇,怡然优雅地喝口茶,没想到下秒就险些喷出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